
书生勾了勾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可他笑不出来,因为宫妇所说皆是事实!他接过了匕首,突然一巴掌打在了宫妇的脸上。宫妇苍白的脸颊上立即浮现一个红手印,嘴角溢出鲜血。她却不为所动,安安静静的。
他突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眼中寒芒闪烁:“那又如何?他能被皇帝派来杀我,肯定身经百战!可杀了我还会噩梦缠身,不正说明了他心里有我吗?你又为何要搅合进来?我与你……还有什么关系!?”
“咳咳……我……我把整……整颗心都……给了你,你……你心里……心里装的却是……却是她。咳咳……我为你……连太后都……都背叛了……”宫妇被紧扣咽喉,脸色通红,泪珠如线般坠落,声音如钝刀沙哑,剜着不知何人的心,“你……你又为何……为何不能在……在心中为我……为我留一点……一点位置?——哪怕……哪怕一丁点!”
书生走了。带着红衣女子的尸体和两个孩子一起走的。我想了想,便暗中跟着一起去了。只是我未曾想到,今生竟还有机会遇到他。
此地实为人间仙境、隐居修道的妙处。书生驾车至此,在山脚下了马车,三步一扣九步一拜向山中行进。我心中略惊,书生虽已非权贵,却也乃当今天下名望之士。何况文人傲骨,除却天地父母、当今圣上,还有谁能受得起他的三扣九拜?
山顶并非朱阁宫宇,只有草屋四五间。屋旁有片桃花林,林挨清溪似人间。一淡蓝布袍翩翩青年,正坐在那岸边,赏花饮酒垂钓,颇为潇洒风流。我却方才始觉竟已是春天。书生至傍晚方才至此,额头血流污秽不堪。他看到了蓝袍青年,眼中略微惊喜,轻声唤之:“师兄。”
蓝袍青年愣住,缓缓回头,只见眼中复杂,终是露出笑容:“师弟,你回来了。”
他看书生额头血污,不由皱眉:“为何这般狼狈?”
书生轻笑曰:“三扣九拜难以谢师恩,难以赎罪孽。”
蓝袍青年无奈叹气,边用手帕替他擦拭,边看向马车:“这是?”
“妻儿。”
“去拜见师尊吧!我去帮你安顿妻儿。”
“不用了师兄,我带他们一起去吧。”
书生轻叩竹门,里面随即传来声音,他抱着红衣女子,带着儿女,便走进去。内屋与外屋隔着帘子,他便在帘子外跪倒在地:“师父……”
里屋传来一声叹息:“不必多言。先去安顿,稍后再谈。”
我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书生带着妻儿离去,我却并未离去,想要一探究竟。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我褪了隐身术,挑眉道:“你是谁?”
他言:“山中一老道。你又是谁?为何跟随我那弟子到这里来?”
我说:“你既不敢以真面目现身,却来问我是谁,不觉得可笑?”
里屋沉默了一会儿,帘子突然自动向两边分开。只见那竹案之后坐着一名男子。男子两鬓斑白,俨然已有半百,一脸宁静地看着书卷。我却如那打开的帘子一般瞪大了双眼,声音颤抖起来:“为何……是你?”
他一愣,放下书卷看清我,又是一愣。他的脸色也渐渐苍白:“……我也未曾想到,竟是……你!”
想起过往种种,我只觉得怒火中烧,旋即身形一闪,便向他一掌拍去!他却不移不躲,只是闭了双目。我一掌打在他肩,他身形摇晃,吐出一口血。向后退了两步站定,我冷声问:“为何不躲?”
他抱着左臂,也站了起来,直视反问:“为何没有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欠你的!曾经欠你的,既然今日再见,便一起还了吧!”
我冷笑:“你以为你一死,便可偿还得了你欠下的债?”
为何这渺小人间,却有如此多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