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艳秋视舅舅为亲生父亲,如果舅舅让她办别的事情,她会毫不含糊地答应,可一提起这事儿,艳秋就急了:“舅舅,你咋这么糊涂呀?日本人占了咱东三省,又大举进犯华北,到处杀人放火,全国人民都奋起抗日,你咋帮日本人押运货物?这不让人说咱们是汉奸吗?”
舅舅摇摇头:“不,日本商人和日本军队不一样,他们做买卖,不是侵略。”
艳秋据理力争:“舅舅,日本商人推销日货,挤对中国商品,也是侵略。我们学校抗日纲领中有一条就是抵制日货。”
舅舅也急了:“艳秋,这些年兵荒马乱,土匪出没,咱们镖局不敢承揽保镖差事,但养了十几个镖夫整天死坐死吃,咱们总得挣几个钱呀!要不这光景咋能维持下去?”
艳秋看舅舅那窘急的样,有些怜悯,问:“舅舅,那你要我做什么?”
舅舅说:“这批日货数量很多,有五千匹洋布,三十驮杂货,我估摸得十五个镖夫。如果再雇镖师,没有功夫比你过硬的人选,另外还得先交定金。现在咱们家底空空,所以,舅舅想让你当镖师,第一你武艺高强,第二能省一笔镖银。”艳秋听舅舅这么一说,眉头皱了几皱,立即换了笑脸,转了个大弯,果断地说:“行,舅舅,我答应你!”
“真的?太好了!”舅舅喜出望外,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外甥女。
艳秋说:“舅舅,不仅我一个人支持你,我还要带铁血连的战士一块儿去,给你做保镖,也省的你花钱雇保镖。”
“不行!”舅舅板着脸孔说,“这阵儿哪有开玩笑的心情。”
“不是开玩笑,”艳秋变得更严肃,“我知道,舅舅嫌我们都是女娃子是吗?实话告诉舅舅,我们铁血连已经训练了两个多月,关键时刻都能拿出几招。”
舅舅还是摇头:“艳秋,两三个月能学什么功夫?”
“不,舅舅,我们铁血连有四五个同学,功夫不次于我。你不知,她们和我从小学到现在一直是同学,我小时学的功夫,都教给了她们。像金凤、玉竹,她们的轻功比我都强。”“那也不成。保镖这种事危险大,一旦出点事,咋向她们大人交代,走,走,你一人就够了。”
舅舅这么固执,艳秋也没办法。她先打发舅舅回家,随后就和学校抗战指挥部联系。艳秋突然支持舅舅给日本人保镖,是她萌生了一个念头:眼前,学校成立的抗日部队正在想办法搞武器和服装,日本人有这么多物资送到门上,为什么不可以抢过来武装自己呢?她想让自己的同学去保镖,半路将日货转运到学校。可是,艳秋万没想到,学校抗战指挥部部长仇金良坚决反对她的做法。他的理由居然与舅舅一样。他说,凡在华的外国商人,都是国民政府批准的合法商人,他们的利益受政府保护。他说一名士兵引起了卢沟桥事变,如果公开抢劫日本商人物资,定会造成更大的民族灾难。
艳秋不服,去找铁血连的姑娘们臭骂仇金良是个日本狗。姑娘们联合起来围着仇金良讨理,指责他是右倾投降主义,是靠吃猪蹄子下奶的贫血产妇。那仇金良是个快三十岁的小白脸,看上去温文尔雅,其实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任你咋说,死不松口,最后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谁要乱动,立即开除学籍,取消抗日战士的资格。
姑娘们被炽热的革命热忱燃烧着,真想立即把那批洋布抢过来,每个战士都做一套漂亮的军装,把那批杂货也抢过来,每人换一支小勃朗宁手枪挂在腰上。
她们想神气,想爽气,想显示新女性的霸气。她们私下决定,不听那个仇部长诈唬,制定了截获计划。
事过了两三天,计划就开始实施了。
运货除了骆驼就以驴马为主。这是八月,这些大牲畜,每到临近中午,受不得炎热折磨和蚊虫叮咬,伸长脖子嚎叫,又踢哒放屁尥蹶子。为了凉快,镖队在更夫打完二次更后便从省城出发了。
穿过了几盏零零星星的路灯,镖队就走出城廊钻进了带着浓重雾气的黑暗。铁蹄碰击路上的石头,发着清脆,闪着星烁。一路的星烁和脆响可微见镖队的阵容。出于鼓舞士气,艳秋在每只牲畜的脖子里拴上了沉重的“咚铃”,从头到尾的“咚铃”声连绵不断,悦耳动听,极大地鼓起了镖队的胆量和勇气。
艳秋并非第一次押镖,以前都是舅舅当镖师,她出来玩玩而已。舅舅年事已高,诸病都找上门来,这次便全权委托艳秋。艳秋心里有了沉甸甸的责任感。不过她非常兴奋,恨不得立即将货物押到范家镇,交割完押运手续,然后和姐妹们里应外合,将这批货夺走送给抗日队伍。如果半路让姐妹们劫走这批货,舅舅就没法向日本人交代,只要把货押到范家镇,被谁抢走,就与舅舅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