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误诊了?她好像看了很久了吧?看成什么病了?谁陪她去的?”
女生不一个人去看病,这是我们默认的一条生活规则。
“她老乡,向岩岩。”
“她人呢?”
“1109的人把她叫过去,她说省医院误诊了,已经哭昏过去了。”
“什么!”
“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
“我的天哪,1109其他人呢?现在怎么样?”
“张寿和齐星星那哭得呀……医生给她们都打了镇定剂。”
“她们人呢?”
“现在都在咱们隔壁1110。”
“晓梅人呢?”
“可能还在宿舍……不知道,说今天十一点半熄灯后都不能出宿舍,也许是那时候……院长说已经叫王平、伍潇他们来给她穿衣服。”王平、伍潇是男生,分别是班长和宣传委员。
老大又出去了,大概去了隔壁。我颓然坐在自己的下铺上,不知该做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室友们都回来了,还带回了1109的张寿和包彤。悲痛仿佛即将炸裂,宿管阿姨追进来,一把搂住她们:“孩子,别哭,今天什么都不要想了!你们啊,平时都太不爱惜自己了,就你们那么学习,起早贪黑,睡眠根本就不足,身体受不了啊,我们看着都心疼……”
忘了阿姨怎么离开的了,起初张寿她们还在哭,还在激动地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她小外甥刚刚出生,她一直想看看他……医生说,就差几分钟,就差几分钟,哪怕再早一点就好了……”
眼睁睁地看着朝夕相处三年多的室友死在自己面前,其悲伤与恐怖不言而喻。然而很快,也许是已经失去了力气,也许是药物发挥了作用,她俩被同学按在床上,又被紧紧搂住睡去了。
令人窒息的寂静弥漫在楼里,只有灯管发出震动的噪音。楼道里有人来回走了几次,突然“啪”的一下,灯熄灭了。
学院领导周日当晚就通知了晓梅的父母。她的家很远,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我认为他们肯定最晚周二就会到了,事实上,他们周四上午才到。
晓梅的父母到来之前,同学们拼凑出了晓梅这几个月生活的轨迹。
为了省路费,为了学习,为了社会实践,为了赚生活费……为了很多理由,晓梅暑假没有回家,她已经九个月没有见过家人了。一直以来,她给人的印象是单薄而健康,大一大二的运动会上她还参加过项目,可到了大三暑假后期,她生病了,总是看不清东西,于是去了附近一家市级医院,看眼科。医生治疗了一个多月却不见效,于是医生感到拿不准了,建议她转院到省人民医院治疗。在那里,她挂了眼科专家号,专家一口咬定就是眼疾,让她每周去打针,打针的部位就是那只看不清的眼睛。又治疗了一个多月,晓梅的眼睛始终没有见好,整个人都病恹恹起来,连举手投足都愈发虚弱无力了。
国庆过后我买了一部手机,那时班级里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手机,所以这也是新鲜事,晓梅还专门到宿舍找我看过这款手机,临走时她乖巧地回头关门,老大还怜惜地说:“你现在可真是个病西施啊!”晓梅笑了,我们也都笑了。是的,她病了,但病得很美。记忆中,那似乎就是我和她最后一次接触。我这段时间为了考研早出晚归,和很多同学都没怎么碰面,对学习以外的事情也都不关心,我常常听同学说“晓梅病了”,还以为是她感冒了一直没好。
由于晓梅的“眼疾”一直不好,眼科专家让她拍了x光片。出事的前一天是个周六,晓梅取回了结果,这一来竟然发现有脑积水,眼睛看不清东西大概是视神经被压迫了,并不是眼疾。于是医生又建议她做核磁共振进一步确诊,但是晓梅怕花钱,没有做,向岩岩又陪她回来了。她回宿舍的时候有同学看到她走路很吃力,全凭向岩岩扶着。向岩岩是她的同乡,与我们同校,只是低一级。
星期日,晓梅在她的上铺躺了一天,下午四点多她家人把电话打到宿舍座机,询问病情,她起来接了电话。那是那一天她唯一一次下床。
到了晚上晓梅还一直躺着,向岩岩过来看她,九点钟,和寝室同学一起喂她吃了一碗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