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倒真把自己当成禁军里出身的枪棒教头了。
东家看到这儿,也是背着双手,转过身去,慢慢踱走了,鸟笼干脆丢在了一旁。镖局的小厮忙提着鸟笼追了上去,没想到东家对着鸟笼就是一脚,把那可怜的黄梅鸟儿一并踩死在了笼子里。
当晚,杨辉就搬回了山神庙;“软蛋”也就成了他被镖局上下调侃的诨号。
走镖吃饭,靠的是勇武;“软蛋”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自从不在镖局里住,杨辉也就没有在镖局里吃过早饭与午饭。早饭或者是在山神庙里用点昨晚做好的冷干粮凑合一下,或者是到街上买两个烧饼;午饭却没有那么简单,镖局在平日固然是不忙的,可一个镖师总不能自已埋锅造饭吧?
镖局从没有预先支出薪水的例子,慢慢的,卢家送给的银钱花完了,可眼见还未到支付薪水的日子,杨辉只得饿了几天,每当镖局里的人聚在一起吃午饭,他就默默走出门去。后来这事情传到了卢家,卢今然耐不住卢夫人唠叨、卢绡冉暗暗垂泪的神色,只好每日里派遣下人给他送饭。他也去看过杨辉一次两次,每次都只见他躲在城墙一角消磨时光,他只能暗叹:“这好好一个男子,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窝囊——还不如干脆就残废了”;于是,每次走过天元镖局,卢今然都恨不得绕道而行,实在是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这些天他没忘旁敲侧击地打听卢绡冉的意思。只是饭桌上他一想发问,卢夫人就摆出一副母老虎的样子出来,让他不屑与她计较,而又不敢捋她那块逆鳞。倒是自己这宝贝女儿说的好,知道父亲关心她对杨辉的意见,她低眉顺目,咬着嘴唇,似乎早已想好了说辞:“我也不要富贵荣华,但这女子嫁夫,总要找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吧?”想来是有些流言蜚语也传到了她的耳中。
卢今然又想,这样也好;卢杨两家的婚约现下已经没了,何必再纠结?于是,他稍稍放松心神,可一没留意,自家女儿就跑去给杨辉送饭。
卢绡冉提着朱漆食盒,擎着一柄竹伞,娉娉袅袅地从卢府的大门走到天元镖局。她一路上全然不在乎周围人的偷偷看过来的目光,但又有点胆怯,所以走的很快。没想到镖局饭点定的早,围着锅伙吃饭的人中有人认得她是卢家小姐,半是玩笑、半是调笑地告诉她,杨辉出门往南去了。卢绡冉红着脸从镖局走了出来,顺着门口的官道一路向南去寻找杨辉。走了约么有一盏茶的功夫,日至中天,踩着石板路,她好不容易才在平常没几个人去的城墙根南脚找到了杨辉。杨辉似乎在那里跟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较劲,他聚力凝神,把那块大石举起来又放下去,全然没看到卢绡冉。
看着眼前这个粗壮汉子,卢绡冉打量了一会儿,好容易从他脸上依稀看出了当年的模样,揣着小心轻轻地唤了句:“辉哥……”
杨辉愣在那里,抱在手里的石头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来。
想到眼前这个粗鄙男子就是当年那个眼睛明亮的少年儿郎,卢绡冉心里一酸,又轻声说了句:“吃饭了。”
杨辉把那块巨石轻轻放在一边,用袖子擦了擦,犹豫了一会,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说话。他搓着双手,看着卢绡冉递过来的食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食盒上朱漆底子上金笔勾描的比翼双飞图,似乎也在笑话他当下的处境。
卢绡冉则大大方方地在那巨石上坐下,把食盒也顺手放在石头上面,款款言道:“好容易才找到你,汁水都要凉了。”说罢,还从身上拿出一块丝帕给杨辉擦手。
杨辉慌忙躲过,低着头,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以后别来了。”
卢绡冉则毫不在乎他的冷漠,看他躲过了手,便顺势拿那块丝帕给他擦了擦脸:“辉哥和以前不一样很多呐。”她的动作从容自然,就像多年前和杨辉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一般。
此时正是午时,路上行人稀少;杨辉看周围也没什么人,便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躲避:“我欠卢家的,真是越来越还不起了。”
卢绡冉脸颊瞬时绯红起来;她把丝帕塞给了杨辉,摸了下坐着的那块石头,低声道:“辉哥一身的好力气,诗文、书法当年也很不错,踏实去干,总能作出些名堂。”她再不敢看杨辉,扭腰转过身去,“我娘说了,只要你能赚下两三万钱、够置办套能凑合的宅子,她便做主,将我许配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