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辉伸手拽下一支箭矢,蹲踞着缓缓挪到郑镖头的身前,看他神情还算镇定,就把那箭矢呈给他看。郑镖头看不出所以然,只顾着让他趴在地上躲避箭矢。“是鞑子……”那箭矢是蒙古军中常用的破甲狼牙锥,在江北时,杨辉曾与蒙古军一同打过金人,多少识得一些蒙古人的兵刃;方才何七说杀人者是用弯刀砍了老刘,他就想到是那些彪悍野蛮的蒙古武士的杀人手法。
“鞑子?”郑镖头一身冷汗都给经了出来。他算得上镖局里有见识的人,对蒙古人在中原的暴虐行径也略知一二——可眼下蒙古人与朝廷的兵马不在江北对战么?怎么就跑到了襄阳城下来了?
这当儿,只听一阵嘭嘭的拉弓之声,对面又射了一轮箭,镖局这边有人闷哼了一声。杨辉抬眼看去,是伏在陈全附近的车把式赵安;一支箭斜斜地插在他的脖颈之上,嘶嘶地冒着血,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他猫着腰用脚踢了踢吓得哆哆嗦嗦的陈全,小声喝到:“给老赵堵着冒血的地方。”陈全伏在地上两手抱头而不敢动弹,郑镖头挪了过来,从怀里抽出一张破汗巾,糊弄着给赵安摁住。赵安挣扎着,却又因为喉咙中箭而不能发出哀号,嘶哑的声音好似这林子里闹着鬼。
杨辉小心地四下窥探一番,这里树木茂密,地上杂草生的很深,又没有听到马蹄声,蒙古人应是下马步战;方才的第一射,他们的箭都射到了镖车和车载的货物上,所以距离应该较远;第二射,箭就射到了躲在镖车后的赵安,他们应该是在不断逼近。不待他细思,自己身后又有两人中箭。两个躲得稍微靠后的趟子手,一个被射中的肩膀,一个被射中了大腿,都抱着伤处坐在那里哀嚎。
杨辉心思不乱,他趁着这个机会,再次数了数射来的箭矢。一共十一支,两支射伤了人,剩下的九支都射在了货物上。他一把把陈全拖到了身旁,照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让他靠着镖车对外观望:“好好盯着,贼至乃呼我。”陈全倒好似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一些,忙不迭地趴在货物的缝隙之间。
“五十步外有贼人两个……手上提着弓箭。”
杨辉拔出横刀,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咬着牙齿道:“贼至二十步乃呼我。”
他是幼时听病榻上的父亲讲解《三国志》的时候,听到了典韦这几段豪言。可当时听到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要用上这几句话的一天。
这数息之间三次挽弓,对面的蒙古人应该也没了再发一箭的力气。杨辉知道,按照在江北见过的阵势,蒙古人会缓缓围上来,像狼群杀羊一般,提着刀一个个地杀掉自己身边的每个人。他伸手又抓起赵全丢下的九节鞭,把一直伏在一旁的鲁镖师也拖拽过来,向他索取腰间的那把匕首。鲁镖师忙不迭地解着裤带,慌着要把匕首给他,自己好能再度躲藏。郑镖头看着这群人,堵着赵安脖子上那个血窟窿的手又不便松开,只能长叹:“这才是一群软蛋。”顺手把身旁的另一个车把式给拉了过来,让他给赵安止着血,自己则提起朴刀,挪到杨辉身旁,小声说:“小辉哥儿,一会儿你说怎么干,老郑我就跟着你和他们干!”他也偷眼往外瞧了瞧,光脑壳、矮墩子、大弯刀,远远围上来的贼人的打扮和平常城里说书先生们说的蒙古军士果然一致。
“贼至三十步,看见七个人了,七个人都拿着刀,看不见有人拿弓箭。”陈全有点事情可做之后,倒显得镇定了一些。
杨辉把九节鞭系在腰间,对郑镖头抖了抖右手的横刀和左手的匕首,笑笑,说:“横刀杀不了几个人就会断掉……”他知道,蒙古人丢弃军中颇为珍视的弓箭,是准备奔跑过来杀人了。
郑镖头还没来得及搭话,陈全嘶吼道:“二十步外有贼人三个……”
郑镖头只看到身旁嗖地一道白影跃出,是杨辉凭空跳出一丈余高,直接跃到镖车之上。只见他借着跃起的力道猛地掷出了右手匕首,那匕首好似一只飞鸟,直直地撞进了最当先那个蒙古人胸口之中。中刀的军士惶惶然看着自己胸前的刀把,双腿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一息之间便扑到在地,看上去应该是死了。
其他的贼人震惊数息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便一并向杨辉奔去。
杨辉拖着横刀,从镖车上纵身跃出,斜辟。
刀光起处,一道血光从地上涌起,当先冲过来的蒙古兵士被这一刀斩为两段。人血如幽咽的泉水般汩汩流出,染红了杨辉月白色的衣衫。他提起横刀,毫不犹豫地冲向了下一个目标,直刺。横刀锋刃所指,对手仿佛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招架过去的弯刀有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无力;刀锋拙而不工地带着绝对的力量以完美的角度刺入了咽喉,轻巧而不失厚重地解脱了对手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