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听着风声呼呼,逐渐陷入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这种状态以一声猫叫结束,仿佛是有人在杀猫了。起初那猫只是一声轻轻地啼叫,6甚至可以想象出它正在慵懒地伸着懒腰,而后人类骂骂咧咧地声音盖过了它,猫的声音也逐渐增强,变成了一声声凄厉的嚎叫,最后两种声音融合到一起,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溅起的水汽打湿了6房间的窗台。
于是6完全清醒过来,这时他听见厨房传来母亲和奶奶的争吵声。这种声音他十分熟悉,就像猫和杀猫人一样,原来是两种对立的尖锐的声音,最后都会化成一种低低的啜泣与哀鸣。因而他也不会去一探究竟。这种思想不是他在长久地接收下被迫形成的,而是他的母亲从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他:“妈妈和奶奶之间的吵架不要去参合。”秉承着这句命令,在起初几次的好奇过后,6再也没有在母亲和奶奶的争吵中出现过一次,他只能通过偷听揣测母亲和奶奶之间的矛盾应该是越来越严重。
然而这次的严重程度远超以往。就在昨天下午,奶奶将6叫到了她的小房,这间小房6很少踏足,在6有限的记忆中,这扇小房门也只打开过七次,且已经把6和他的父母亲算上,这次就是6第二次踏进小屋。因为久不通风的原因,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连同在此地居住的奶奶也沾染上这股难闻的气味。
6的奶奶向来最疼爱孙子,在十年前则是儿子。小时候的儿子听话、懂事,那时他们是最亲近的母子,在那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儿子的心事了如指掌,甚至不用翻开儿子锁在抽屉里的日记本。可随着儿子旺盛地生长,她和儿子之间渐渐出现了隔阂,起初是在饭桌上相对无话可说,在儿子娶了媳妇之后,她则明显地感到她和儿子之间已经竖起了一道玻璃墙。于是她将无处安放的母爱转移到了她的孙子上,将获得双重母爱的6宠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白纸。眼下的问题也就是这个,她放心不下她那白纸般干净的孙子。她倒是不畏惧死亡,按照村里的习俗,到了她这年纪,已经该找个理由体面地死去,否则就是在占用资源和土地。拖的时间久了,还会占用后辈的福气,这也是她不想看到的。随着屋子里的湿气越来越浓,她感觉到自己的阳寿将近,于是她最后一次召来了孙子。
6对于奶奶的召见并没有任何猜想,那天的记忆,包括奶奶在那间腐朽屋子里的嘱咐,没有在6的白纸上划下一丝痕迹。然而此刻它又在6的奶奶和母亲的再次争吵中被6从脑海里回忆起来,这个不合时宜的回忆使6开始沉默。逃避解决不了问题,6在自己过往的经历中曾深刻地认识过这句话,他清晰地感觉到大片大片的红色即将朝他涌来。于是他开始思考将自己手上拿着的白色棱镜更换成更为符合的红色棱镜的问题,这样他就能在奶奶的葬礼上面大哭一场,而不会被人戳穿他情感淡薄的内在。
可是谁有红色棱镜呢?他想,那就只有3和5了。
和3一样,5拿到的也是红色的棱镜碎片。一切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5第一次看见棱镜中折射出的红色时,他体内的肾上腺素不受控制地升高,紧接着是血管的膨胀,心肌强有力的压迫使血液渐渐扩散,当血丝爬上眼球顶部时,5发出了一声沉沉地低吼。后来5不断回味起这个感觉,每一次都会得出“这就是最符合他的颜色”的结论。
但5并非是嗜杀之人,杀猫纯属是意外,他冷静下来之后将其归结于他手上握着的红色棱镜激活了潜伏在他身体里的暴虐因子,当然猫也有问题,他们各自要为这场悲剧承担一半的责任。尽管如此,5仍然不会对红色棱镜有丝毫的不满,相反,他将这块碎片视为珍宝,红色是多么鲜艳的颜色!
想到这里,5突然很想和人分享他的红色棱镜,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还没有漏到树的那头去,夜晚还剩下一些时间。心情愉悦的5吹了吹口哨,披上一件外衣离开了家门。
夜晚的街道静悄悄,家家户户的窗户都紧闭着,街上索性连路灯都不开了。5大步的走在石街上,又拐过了几条狭窄甬长的巷子。就在这时候,5听到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水声,像是水势变大了,拍打着石壁发出沉闷的声响。5想起老人常挂在嘴边的话语:谁往河里掉眼泪,河神就要向谁家发大水。水声勾起了5的兴致,于是他决定沿着河边走。小河沿着石壁弯弯地走,连着两岸的柳树也绕着小河弯弯地生长。5独自在月下走了一会,突然发现远一点的柳树下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4。5借着微弱的光辨认出了4的身形,4站立的地方有些微妙,恰好是月光与柳树影的分割线后,他整个人隐瞒在柳树的阴影里,看不见他的神情。从他站立的姿态来看,5认为4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些时候,他快步走向前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