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十几年了吧,这心堵得难受。公司那帮龟孙子老是给我添堵,我天天得伺候甲方爸爸,应酬多啊,三高是标配!哎!”他摸摸裤兜,“我吸根烟啊!”
老者有些发白的眉毛微蹙,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笑意,“请~”
郝老板点上了烟,吞云吐雾间他继续说,“我呀,就是压力太大。这年头,赚钱真他妈不容易,我们开公司的啊,天天加班加点,一年365天都在忙!”他朝老者喷了口烟,咧咧嘴,“还是你赚钱比较容易,一个小时三千,啧啧——”
老者笑着颔首,将一只紫砂茶杯挪了过来,“请喝~”
“哎呀,跟你说啊,”郝老板将茶杯里的茶水“骨碌”一饮而尽,“我在外头老是受气,心里憋屈啊。家里老婆不体贴,还天天要钱,儿子调皮不上进,还有四个老家伙得靠我养。”他叹了口气,“有次我的压力大得真想去跳楼啊!”
“后来呢~”老者的声调微微下降,他看到男人所剩无几的头发和眼睛下的黑眼圈。
“我不能跳啊,公司上下200多号人等我开工吃饭呢。我死了他们得上街讨饭啊!”郝老板说得激动,手舞足蹈,口水乱喷,有零星两点溅在老者的脸上。
老者岿然不动。
“哎呀,你说是不是跟天气有关系,我这两天心里堵得慌,又特别烦躁,”郝老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打了个哈欠,“跟你唠嗑唠嗑还是挺舒服的,医生,”他感觉来了倦意,“这环境真舒服——”
“好好休息~”老者的声音若有若无,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
“好——困——”话说到一半,郝老板便慢慢合上双眼。
老者站起来,轻轻走到男人跟前,半蹲下,右手单手贴在他胸前的心脏上。“睡吧,辛仁~~”
男人打着鼾,渐渐沉入梦乡,他的手脚自然垂了下来,嘴里的烟蒂也掉在地上,三十多年的往事在梦中如电视剧般回放出来。
“辛仁,你看好弟弟啊,别让他乱跑。”女人将钥匙一把塞进裤兜里,拎起桌上的保温饭盒。“中午的饭别烧焦了,你爸夜班回来要吃。”
九岁的孩子顺从地点点头,“知道了。做完作业我可以出去玩吗?”
“不行!”女人怒瞪着他,“老实呆在家里,照顾好你弟弟,少给我添麻烦!”
“嗯!”
“哥哥,我要看飞机!”
“小义乖啊,哥哥在写功课!”
“我要看飞机!”
孩子盯着手里的作业本,没有抬头,“别吵我,我还有很多作业!”
“飞机——”
“嘘——”
孩子埋头在作业里,突然耳边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他抬头,环视屋里,三岁的弟弟不见了。他慌忙站了起来,大喊,“小义,小义!”
他心里突然少了什么似的,快步奔向家里的阳台,他看到阳台边上的红色塑料椅,心一惊,他往外探头,高喊,“小义!”
弟弟瘦小的身躯软绵绵地躺在一楼冰冷的水泥地上,头朝上,双眼睁得好大,晴空万里间,一架白色的飞机悠悠飞过。
“就是你害死弟弟的!”父母的斥责声在耳畔回荡,孩子垂着头,脸上布满泪痕。“让你读书!”父亲一个巴掌扇在孩子稚嫩的脸上,“让你读,给我滚出去,你他妈的别回来!”
“老板,招人吗?”少年在餐馆的后门讷讷地问。
餐馆老板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忙活,“不招童工!”
“不用给我钱,管饭就行!”少年急忙凑了过来,拉着老板的手恳切地说,“求求你发善心,我两天没吃饭了!”
老板望望少年苍白瘦削的小脸,又望望身旁那一摞堆得老高、尚未清洗的碗碟,“去把那些洗干净吧!”
“再加下班吧,”男人揉揉眼睛,他拍拍同事的肩膀。“我下去给你们买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