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大,”同事接了个电话,“家里的孩子发高烧了。”
“行行行,”男人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先回去吧,有我盯着。”
“陈老板,我今晚喝得够多了!”
“老郝,你少废话,喝完再谈合同的事!”
“那,那我奉陪到底!”
男人抓起酒瓶,正要往杯子倒,“不行——”另一个男人从旁边掏出一瓶白酒,“喝这个,都给我干了!”
男人喝得脸红耳赤,陪着笑,打着酒嗝说,“陈老板,这——”
“怎么了啊?都说老郝酒量大,今天怎么不给面子?这可是我专门带来的上等茅台!”那男人将酒瓶的盖子拧开,“快,少喝一滴酒我就少给一个零。”
“别,别,别——”想到公司的50多个员工,不景气的经济,少到可怜的单子,男人一手抢过酒瓶,往嘴里凑。“我喝,我喝。”
香醇的酒灌入喉咙,流进肠胃,兜兜转转涌到了心脏,一下一下猛烈撞击着、捶打着,上蹿下跳,似乎要在胸膛喷涌出来。男人有些喘不过气,他刚要缓缓,才松口,有只手把另外一个酒瓶塞了过来。“再来,再来!”
“老板,”人事经理双手递上一份表格,“这个月的裁员名单,您看看吧。”
“真的要裁?”男人伸出胖胖的手接过文件,“老何,小关,小付——”他的心一紧,十几人,都是多年的老员工了。
“全部?”他抬头看着恭敬的人事,“补偿多少?”
“都按一年算,他们以前签的合同有漏洞,他们不知道——”
“有漏洞?”男人的眉头锁得更深,他揉揉发闷的胸口。
“合同上只是换了些词语,他们不会留意到的,都按一年的赔。他们告不了——”
“行,你回家吧。”
“还没到点下班呢。”
“明天不用来了。”男人将文件揉成一团,随便扔在地上。“人事部只给我留一个专员,你把你们部门的人都辞了。”
“老公,”女人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个卡怎么刷不了啊?我还得买LB的最新款包包。”
“停了。”男人忙活着手里的文件,心不在焉。
“怎么停了?我们这个月还得房贷呢?”
“我停了多余的卡,把一些钱寄回老家了,下个月爸要出来治病。”
“出来治病?他们住哪儿?你不是十几年没跟他们联系了吗?”
“你少管,他们会有地方住。”
“你就不想想廷廷?他下个月还得高考,会影响到他的。”女人拔高声音。
“不会影响的!”男人深吸一大口气,拍了拍胸膛,将几份文件塞进公文包里,“一阵我还有个饭局,今晚不回来了。”
“喂,”女人双手叉腰,猩红的嘴巴一张一合,“别把钱都给那老不死的啊,我可——”
“啪”地一下,粗肥的手掌扇在女人脸上,“给我好好在家呆着,照顾好孩子,钱的事你都别理!”
“钱,钱,钱,”女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天到晚都是你的钱!”
男人在震耳的哭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爸的病还差多少钱?”男人看着病床旁无精打采的老妇。
“大概两百万,哎。”老妇眉间的愁苦很浓,仿佛是一碗稠墨。“医生说要长期治疗。”
“没事的。”男人拍拍妇人的肩膀,将一张银行卡塞在她的手心里,“该用的地方就尽管用。”
“仁,我们——”
“别说了,好好保重身体。”
……
梦境都很栩栩如生,既有美梦,也有噩梦。沙发上的男人双眼紧闭,脸上的肌肉变换着,时而微笑,时而流泪,时而愤怒,时而悲戚。他的手有时攥紧,有时松开,有时用力挥动,双脚不安分地在地上磨蹭,胸膛不住起伏,大口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