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年冬天,姥娘摔断了胳膊,母亲是姥娘唯一的闺女,所以母亲带着妹妹回山西照顾姥娘走了半年,那年我十四岁弟弟十岁我俩每天放学回家烧火、做饭、蒸花卷、熬烩菜。做好放在锅里等父亲。父亲回来后我们一起喂猪、摆盆给羊饮水、装羊食料,我和弟弟有条不紊的帮着父亲干活。这些事从小我们耳闻目染,从来不用大人教就学会了,吃过饭后洗锅、洗衣服、擦桌子扫地。爸爸换上干净的中山装、皮鞋,把炉火烧的旺旺的,滚上一壶茶就去邻居家串门了,其实他是去炫耀他有一双懂事的儿女去了,我听到好几回邻居夸我们。
父亲给我记忆最深的是,每到过年过节他都会做许多好吃的来犒劳一家人,用现在的话说,这叫注重生活的仪式感吧。我便忙着请爷爷奶奶来,还让弟弟妹妹给几个爹爹家也送一些去,总之人人有份。尤其过年的时候,一进入腊月就开始忙,和妈妈煮豆馅、蒸豆馅馍馍、包肉包子、炸油饼、油食、麻花、油糕。肉食更是品种齐全,杀上一头猪、一两个羊,都要物尽其用,头蹄、杂碎、肉、冷的、热的、肉馅、灌肠。这些都要在大年三十晚上之前准备齐全,连最简单的大豆都要煮了、泡了、炒了、剪了然后再油炸。工序繁琐品种繁多,为此常常听到母亲絮叨,俩人也时有争执。
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我和弟弟经常玩的高兴的不到接神时间不想回家。一过十二点后全家人都穿上新衣服,家里也安静下来,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父亲把他亲手做的好吃的摆满桌,打开红酒,给我们每人倒上一杯,再说很多祝福新年的话。父亲对我和弟弟管教非常严格,但是却特别溺爱妹妹,有时候父亲累了上炕想休息一会,妹妹马上麻溜的就骑在了父亲的脖子上,拽着父亲的耳朵一阵闹腾,我心疼父亲为此私下里悄悄收拾过妹妹很多回。
父亲去世的前一年秋天,准备送我和弟弟回山西神池念书,所以赶着秋收割小麦,晚上连夜装车,车装偏了,父亲怕麦垛子撒了就坐在麦垛高起来的地方压着,没想到一个坎,让车一颠翻了,父亲被摔下车来摔断了好几根肋骨,可他一声没吭,硬是坚持着收完了地里所有的活,赶在九月一号前送我和弟弟回山西上学了。我和弟弟不知道这件事只看到他恭着个腰,忙里忙外,一直说腰疼,只记得吃过丝瓜,根本没有好好找医生看看。
九月份回来神池父亲把我和弟弟安排在八角学校,留下生活费又返回内蒙安排粮食入仓和杀猪宰羊去了。十月份又送妈妈和妹妹回来,给我们租好房、安排好食宿。又再一次回内蒙准备过年的粮食,赶在腊月十几父亲背着半个猪半个羊回来和我们过年了。不巧在阳方口下火车时,几个小偷偷钱未遂按住父亲连踢带打,父亲为了保住肉和身上的钱,不知挨了多少打,肋骨又一次打断,头上被踹的到处黑青。父亲蜷缩着腰还在过年前又给我们去太原每人买了身新衣服,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在神池过了年。父亲在世时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鞋子都是父亲买,父亲去世后很多年母亲都不知道自己买衣服的尺码,母亲给我们买衣服也不是大了就是太小。(很多年后我才理解姑姑为什么父亲去世后一直不管我们,恨我们)一过正月十五父亲又匆匆忙忙赶回内蒙,雇羊倌,安顿开春的种子化肥。二月十二父亲如约回来给我过生日,这次的父亲感觉精神好多了,话也多了,腰也不那么弯了。
父亲说以后不回内蒙去了,就在神池八角找个工作安心陪我们读书。我们一家也在此算是安营扎寨了,没几天父亲就到乡办砖厂下夜,作为镇书记爸爸的表哥,我们的表大爷,千叮咛万嘱咐让父亲看好厂子,有机会咱就承包了,是一门技术也是来钱的出路。一向认真的父亲,白天干活晚上下夜,我常常星期天下午会给父亲送一俩本书过去解闷。并说他不是我们的厂,连轴转吃不消,多休息。他笑笑说,你好好读书,爸爸没事,回去小心点。没多久厂里的电机被贼偷走了,表大爷把爸爸一顿臭美,只记得父亲说了一句,:“偷了也卖不了,我已经跟着脚印知道是谁家了,我会寻回来的,”父亲天天蹲守在偷电机的那家门口,果然几天后电机出现在了那家的厕所里,这家的男人是砖厂厂长的小舅子,一直说不知道谁放的,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六月初六八角过会,父亲说好要回来陪我们的,六月初五的晚上突然传来噩耗,父亲去世了,消息一下子击垮了我和母亲,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从最初的号啕大哭到最后的哭干眼泪,我们的天塌了,从医院走出来我和母亲就像丢了魂一样。除了大人们指派一些营生,我几乎在行孝期间没说过话,我想过死,想过一走了之。恨过所有人,看着伤心的母亲,年幼的弟妹,我又想离开家,离开学校,马上找个工作,为失去依靠的家添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