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动乱非但没有让角儿沉寂,反而因为动乱,让更多人知晓他的名声,让更多人珍惜他的演出。一个小县城,居然在几年之内,就因为聚集的人气,成为了一个城市。角儿,可以说一个人,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但可惜,他却没能改变她的命运。花旦和大帅走了之后,角儿依旧留意着他们的消息。
一开始大帅是势如破竹,但可惜后来战乱之后,兵败四散,花旦和大帅据说流落他乡。自此天涯相隔,渺无音讯。也从那时候开始,角儿就再也没有唱过欢喜戏,都是悲曲。
而角儿的悲曲,更是将他的名声一层一层的堆叠到了顶峰,名动一方,不,已经是天下闻名。角儿也不再局限于那个城市,他开始在各地戏院参演。有人说是为了增长名气,有人说是为了给自己的戏班快速提升,但没有人知道,角儿只是想要去找一找,找一找那个让他此生无欢的人儿。
不管随后是乱世,亦或是太平时光,都有粉丝无数,爱慕者有之,狂热者有之,但名角儿却依旧独身一人,而且只唱悲曲,这也成为了戏圈谜谈。
即便是有大家千金为求其爱而以死相逼,即便是佣兵一方的大佬枪指额头依旧不屈,有人说名角为的是名气为的是招牌,他都一笑了之,依旧是唱着自己的悲曲,依旧了然一身,依旧曲动惆怅人迷惘,词落心间荡愁肠。
后来新朝当立,乱世逢春,听歌的人多了,听曲的人少了,四方的舞台,少了锣鼓八音,台前的大院,也没了座无虚席的听客。新生的歌厅舞厅成为了世人的去处。
角儿的戏曲班子最终解散了,而角儿,散尽一生积蓄后,回到了当初的戏院。每天依旧雷打不动的登台唱戏。妆要上,戏要唱,哪怕台下无人,哪怕台上无乐。
孤独的院子陪着孤独的人,一颗孤独的心唱着无人欣赏的悲曲。孤独吗?早已成为习惯的思念,或许就是角儿最好的陪伴。
而后时局动荡,风潮迭起。乱哄哄的运动中,角儿被打入四旧,拆了戏院,砸了戏台,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戏服,但是角儿依旧要唱,依旧站在废墟上,顶风冒雪依旧要唱,唱的依旧是九曲婉转,悲歌向天。
于是破四旧的人打他,打得他再也张不开嘴,打落一地的白牙,打断了兰花指,打折了登台步,幸好有往日常听曲的老中医,救了角儿一命。
病好了,腿瘸了,声音跑调了,角儿也没了个人样。谁也不敢想象,这是当年一票难求的名角儿。只是这时代的浪潮潮起潮落,打翻了多少的名人名仕,又有多少人在沉浮之间,成为一捧黄土。
角儿废了,但是,那四方台,他还是每天都去,嘶哑的咿咿呀呀的也要唱。
人们最终认为他疯了,毕竟那样的年代,疯子太多了。
于是破落的院子里,多了一个戏疯子。
时光变故改变了他的容颜和声音,没人知道他曾经是多么辉煌的角儿,没人知道他曾经一曲千金,都还趋之如狂,也没人知道,当年那个让女子留情,让男儿落泪,一曲悲歌动天下的角儿,成了现在的样子。
外面的世界在天翻地覆,但在这小小的四方之台,却有一个孤傲的灵魂,不愿变,不想变,不肯变!
后来风潮平息,疯狂过后的人们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戏疯子也得到了补偿。他的戏园子还是归他,破败不堪的荒地,加上诡异吓人的曲调,这附近早就没人愿意常待。但是对戏疯子而言,这是他最开心的事了。那天,他破例唱了一曲喜剧。只是那嘶哑的声音,和平日里唱的悲曲,一模一样。
后来经济发展日新月异,戏疯子老了,成为了老戏疯子,有开发商看上了这块地,想要买下来。但是老戏疯子不卖。幸好这次的开发商是个好人,强拆,恐吓的手段都没有用,十几天的沟通无效后,也就放弃了。倒是开发商的母亲,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妇人听说了这件事,倒是好奇的来到了戏园子看看。
那一天,风和日丽,开发商开着豪车带着坐轮椅的老母亲来到了这个地方。老母亲喜欢听戏,这是开发商从小就知道的事情,他也特别孝顺,经常带着母亲听戏。从小就是和母亲相依为命一手带大的他继承了母亲的善良,而这份善良也让他的生意蒸蒸日上。
这不,听说了这里有个戏疯子,加上母亲这阵子见他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特意过问了一下,这样一来,忽然起了性子,想要过来听戏。
而老戏疯子看到有人听戏,也来了情绪,开始张罗起来。
黑泥摸脸,白布包头,颜色不对,但是装扮的手法却是老练,迈着登台步,七拐八斜的上了台,嘴里嘟囔着登台曲,滑稽的样子让围观的保镖们偷偷发笑,就连开发商都忍不住偷笑,但是看着母亲认真的样子,又马上正经的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