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来,秦锋也是因我唱的《霸王别姬》,如今才会对我殷勤有加,我更怕父母亲的历史会重演。
距离上次秦锋到戏园找我已经过了半月,我日日期盼着再见到他,想应他那日的邀约去芙蓉兴盛尝一尝,偏我又不敢跨出那一步。
民国三十二年九月初,傍晚。
表哥来戏园找我,说要带我去芙蓉兴盛。
“白白,你不是说一直想去芙蓉兴盛尝一尝,今日,我带你去可好?”
“好啊。”
表哥做东请我吃饭,我自是高兴不已,本以为是场愉快的晚餐,可不巧,命运偏生事事不让我如意。
“锋哥哥,你尝尝这个嘛,这个很好吃的。”
“锋哥哥,你再尝尝这个嘛,这个也很好吃哦,甜甜的。”
“我们北方很少吃到南方菜,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经常来。”
这声音隐隐藏着笑意,落在耳边带着熟悉感。
他以前也如这般话语带笑同我说话。
许是察觉有人在看他,秦锋微转过脸看向我的方向,微微诧异。那个姑娘也转过头看过来,我才发现那姑娘很漂亮,带着孩子特有的阳光,是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才能散发出来的温馨感。
她说话的语气和给我的感觉莫名的让我觉得熟悉,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她和钟玉梨很像。
他说:“锋哥哥,这个姐姐你认识吗?”
秦锋看了她一眼,起身朝我走来。
“她是钟叔叔家的女儿,刚从西洋回来,我母亲让我带她在京都逛一逛。”
钟叔叔?秦家军人世家,能与之打上交道又是姓钟的,除了我父亲我想不到别人了。
我试探性的问了句:“钟玉梨?”
表哥听到我提起的这个名字侧脸看我,似乎也很意外。
而秦锋,他在我暗暗在心里祈祷不要是我想的那个人的时候轻轻的点了头。
而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她这么熟悉了。
九年里,我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她依偎在父亲怀里开心的笑容,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温暖,反衬得我就像一个被抛弃在街头的小乞丐。
心底被埋藏的情愫忽而如波涛般翻涌,想哭哭不出来,想笑却笑不出口,像一个被抽掉思想的死物,没有了灵魂。
“哥哥,我们去放风筝吧,你给我做的大风筝我还没放过呢。”
我也不晓得我是如何走出芙蓉兴盛的,那个我一直期盼着能与他共同进餐的餐馆。
“西街新开了一家餐馆,我想带你去尝尝。”
他的话时常响应在我耳旁,像一个梦魇一样纠缠着我。
我生了一场大病,每天窝在大院里大门不出,戏园的人来找过我几回,且告知我秦锋在找我,我均不想搭理,一律让表哥轰出去了。
天气逐渐寒冷,大院里随处可见穿着冬衣的仆从。
望着漫天的白雪,我忽而很想唱一段《霸王别姬》,于是找出母亲的戏服,踱步走去戏园。
说来,也好久没唱戏了,那段母亲最爱的《霸王别姬》是该唱出来回味一下了。
母亲的戏服是金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扭捏着步伐缓缓踏上戏台,唱着那段熟悉的戏词:
“自从我,
随大王东征西战,
受风霜与劳碌,
年复年年。
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
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余光瞥见台下坐着一位我熟悉的人,星眉朗目,着一身军装,嘴角勾着邪笑,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模样,偏生我不记得他是谁,我只记得他很重要,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一曲完毕,我步入后台卸妆,他走到我身后将我拥进怀里,脸埋在我的颈窝,微微吹进来的冷风将他的头发刮到了我脸上,痒痒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我好像认识他是谁,可我又不太记得他,但是我对他却莫名的不排斥,反而像是已经习惯了。
“白白,我好想你,你别不理我。”
他的语气让我觉得很揪心,很心疼他,偏又想去质问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