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说,“有的字不认识,有拼音我才能念。”
傻子想了一会,又回到屋里,拿出一个小黑板,挂在树上。
傻子拿着半根粉笔写,'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都认识吗?”傻子问我。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你认字?”我问。
“认识。”傻子接着在黑板上画了两个圆圈说,“这是你名字吧。”
“圆圆不是这么写的。”我说。“你有名字吗?你叫什么?”
“好像叫天一,小时候我妈叫我天一,后来就不叫了,也叫我傻子。”傻子说。
“小时候的事,你记得?”我问。
傻子没理我,拿着诗集,蹲在地上,读了起来。
“那你爸呢?你记得吗?”我接着问。
“死了。上吊死的。”傻子说。
“在哪上吊?”
傻子挠了挠头,想了一会说,“等晚上我问问我妈,明天告诉你。”
傻子拿着书,回屋了。再没出屋,也没上房。
第二天一大早我爸妈就推着三轮车出门了,说是附近新开了个早市,两人早点去抢个摊位,以后早晨就去那卖肉。
中午我去给傻子送饭,傻子家门开着,他不在院子里,在房顶上摘枣。还没到摘枣的季节,枣还是绿的,结结实实的挂在树枝上,不好摘。傻子伸出两手,一手扶着树枝,一手使劲揪下来一颗枣,尝一口,扔了。摘了好几颗枣,都不满意,于是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我拿了4个韭菜馅的大包子递给傻子说,“昨天我爷爷去亲戚家了,没回来,家里没人做饭,只有包子。你为什么摘枣?”
傻子咬了一口包子说,“我爸想吃枣了,让我给摘点,我寻思给他找个甜的。”
傻子吃完三个包子,不知道冲谁说了一句,“还剩一个,你吃不吃。”傻子接着说,“爸,那枣还得等几个月。”
“你爸在哪呢?”我问。
傻子指着煤棚说,那。
“没人呀?”我说。
“我爸在地底下呢,你看不见。”傻子说
“你爸真在那?”我说。
“嗯,对了,我妈让我告诉你,我爸是上吊死的,就吊在煤棚里。舌头伸的老长了,吓人。”傻子接着说。“有天晚上,我爸还说他饿呢?我爸应该挺寂寞的,我总能听到他跟我说话,管我要这要那的,有一次半夜他饿了,让我煮碗面,我煮完他又不吃了。”
“你爸为什么上吊?”我问
“我爸管我妈要钱,第二天他就上吊了。”傻子说。
“就因为这?”
傻子没说话,吃完包子又顺着梯子爬上了房顶待了好久。
张姨的丈夫我没见过,邻居都说上吊死了。关于吊在哪,一直有争论。我妈说邻居都说是在煤棚上吊死的。我爷说,胡说,你亲眼见着了?煤棚还没他高呢,他能在那吊死?依我看,是在他家在院里的枣树上吊死的。
但关于他爸为什么上吊,这事没人议论。原因很明显,因为那个傻儿子。儿子是傻子,当爸的不负责任,选择一走了之。
我记忆中,张姨还找过一个老伴,也不爱说话。白天张姨出去上班,张姨的后老伴就在门口坐着,傻子在房顶蹲着。
张姨的后老伴手艺不错,还请我们全家吃过一次饭,都是她后老伴做的。她后老伴看起来年轻,腿脚也利索。那天他一个人做了四菜一汤,但他吃了两口就下桌了,去院子里听起了收音机。收音机声音挺大,我们在屋里,断断续续能听到收音机的声音,但不妨碍说话。
张姨那段时间每天穿个红衣服,逢人就笑。有邻居问她,后老伴咋样,张姨说,”不错,不错,知道疼人,在家啥活都不用我干。”
但张姨的好日子不长,有一天吃过午饭我和傻子在后院跳皮筋,来了个面包车,下来三男的,两大人,一小孩,一起把张姨的后老伴接走了。
张姨也没拦着,继续收拾完碗筷。然后就在院子里坐着,一直盯着枣树看,呆呆的看了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