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说,那样吹出的头发稳定性好,可以保持更长的时间。我很感激,在我曾经年轻的人生旅途中,幸遇两位同样年轻,热情友好的理发师。
尽管我做理发师的生涯只有短短的两年时光,但我从他们那里所学的技能,让我受益匪浅。
我多想把新来的理发师介绍给我的弟弟,那时我的弟弟还没有对象。她很愿意到我们的家乡。至今遗憾,当初为什么没有继续凑成那桩美好姻缘呢?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命中注定。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最终离开那里。
那天,我们每个人都在低头忙碌着手里的工作。
突然间,从外面冲进来几个人,不分青红皂白,要查我们的暂住证。
老板的解释没能拦住他们。我们两位理发师,阿琳和另外两位男学徒,都被抓走了,只剩两位有暂住证的阿妹留在店里。门口停着一辆超大的厢式货车,车上大多是青年男女。我们被强行塞进人缝里。
二十五年的时光过去。时过境迁,我忘记了当时所去的地点,但我却清晰地记得那一天一夜的经历,令我终身难忘。
满满几车没有暂住证的人,经过尘土飞扬、坎坷不平的在建公路,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进。
车上的人们一度陷入痛苦的深渊,有的女孩痛哭流涕,男青年愤怒地大骂,稍长的中年人想起老家亲人不禁潸然泪下。
我做梦也未曾想到,初来深圳的我,却遭遇如此经历。人生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想起放在父母家仅仅一岁的儿子;想起含辛茹苦的父母;想起爱人;想起在工厂的妹妹,喉头一阵哽咽,泪流满面。
我们店里的另一位理发师和其他几位姐妹,都在流泪。唯有阿琳,她倔强地瞪着那双大眼,没有哭。
车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个临时关押场所。男女分开,各有几个通间,水泥地面。除了挨着其中一面墙建有一溜敞开的长便池外,再无其它设施。
刚走进来,一股刺鼻的尿骚屎臭味熏得我一阵恶心,直想呕吐,我们掩鼻而立。里面已有一两百人,她们或蹲,或站,或倚靠墙壁,或坐着破垫子,稻草,报纸。
在这炎炎盛夏,里边既无电扇,更无空调,她们的身体散发出阵阵汗臭。
她们中间有的已来一周,有的来三四天,因为没有亲人来赎。在这种环境待一周的时间,足以颠覆一个人的三观。
她们既没哭,也没闹,三五成群,同病相怜,心心相惜,谈笑自如。
刚进来的人,看到如此恶劣环境,心中似有千百只小虫在抓咬般的难受。我们几位姐妹看到如此情形,抱做一团,有人在失声痛哭。
“早知道会有这倒霉事,我要听哥哥的话,不在美发店上班就好啦。”阿琳终于后悔地哭起来。
“这不是主要原因,身正不怕影斜,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暂住证。”另一位理发师安慰她。
那一刻,我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如坐针毡。没有什么比失去自由,关在如此恶劣的环境更可怕;没有什么比自由和洁净的空气更可贵。
那时没有手机,除随身所穿衣服,空无一物。
“谁来赎我,我就嫁给他。”一位高个的姑娘朗声说道。
“那要是个老头呢,你也嫁?”旁边一位年龄稍长的姑娘问到。
“那也嫁!”
“哦!你厉害!”
人群忽然开始骚动起来。一个满脸雀斑,皮肤黝黑,约三十岁,穿黑色体恤衫的女人,连着三巴掌扇在一个弱小怯懦的女子脸上,只听见“噼里啪啦”几声脆响,回荡在这肮脏的空间里。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小小的环境也是一个小小的江湖。
“把钱掏出来,孝敬老子!小心出去我弄死你!”她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每个字。
那弱小的女子鼻孔里流出两行鲜血,血一滴一滴滴在水泥地面儿,贪婪的苍蝇在血里吮*吸。旁边的人只敢围观,不敢伸手相助。
她捂着自己被扇红的脸,带着哭腔说:“我没有钱啦,都被你拿走了。”
跟我们一起新来的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位穿白色体恤衫,白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高大漂亮的姑娘。
她不卑不亢地来到那位穿黑衣服的雀斑女子面前。
“怎么着?咱俩单挑?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我来!”她一手叉腰,一手食指故意挑衅地指着那个黑衣雀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