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说的?”杨柏落顺手拿起来遥控板,将声音稍微调小了一点,节目里播的是角马的迁移,大河谷里鳄鱼等待着捕食,即将进行一场盛宴的画面。过了一两分钟,他才慢慢悠悠地扶着沙发边沿做起来,一边问着来人,一边将快要烧到手指跟的烟屁股捻了捻,丢进了门后的塑料簸箕。
“还问谁说的,乡政府门前的告示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呢,不出半个月,就有人来丈量土地商量赔偿问题了。”杨士林从墙角的那张小板凳上轻轻站起来,弯着腰来到杨柏落跟前,大拇指做着按压的样子,对着面前的人笑,示意借个火。
“咱们村的地全部征吗?”他显然是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正视了起来,把挽在裤腿上的边沿放下去,他总感觉有什么噪音在扰乱着他认真的听话,是了,电视还没关呢,《动物世界》此刻正播着鳄鱼和角马之间的战争,杨柏落以前对这种视屏最感兴趣,就像节目里面播音说的,这场战争对鳄鱼来说,意味着一整年的等待,而且必须对这场盛宴保持绝对的虔诚;对角马来说,那就是生与死的考验啊。不过此刻,杨柏落的心思却分不出丝毫来观看这最精彩的画面,他必须仔细询问这眼前最实际的利益。他关掉了电视,结束了这让他心烦的声音。
“不是的,咱们村大概只有东边的那几亩地会被征,这次征地的主要地方在隔壁村,虽说一荣俱荣,他们的经济发展起来咱们也不会太落后,不过,谁让我们村没有出个“大人物”呢。就你几家的那几片地,还是人家念着上学时踩过几次田埂才好心让政府征了的。”杨士林快速的说着他能打听到的一切,毕竟,他还有事要麻烦人家呢。
“你小子今天倒是办了件好事,以前从来不看看你这个选房二叔,今天倒是有眼力见。放心吧,只要我家的地真被征了,你娶媳妇的钱我肯定会给你帮一点。”杨柏落冷眼看着这个为自己报喜的后生,老气的说着。“哼,以前自以为读了几年书,连我这个当兵的二叔都瞧不起,现在呢,还不是穷的叮当响,女朋友都谈了好几年了,就是出不起彩礼一直拖着。帮你?嘿,看你小子今后表现。”杨柏落挥手让他这个好几年都不曾进过他家门的后生出去,然后从床上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套迷彩服,一番休整后,才打算去看看他这个“士林”后生口里的告示。这种事,得自己亲眼看见才能相信。
“老杨,村里的地你也种了好几年了,现在也该交出来了吧。”村长刘余富站在他那不知几手的桑塔纳轿车旁边,一边给自己点烟,一边扯着嗓子对往告示前挤的杨柏落喊到。
“谁知道这事真不真呀,老刘,你先让我看看这事属实不属实。”杨柏落显然是没有听仔细,旁边的乡民大都是邻村的,显然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专门赶来的。“哼,再有钱这样的素质也只能做个土财主!连队伍都不排,”杨柏落虽然身材高大,但因为腿上有陈年旧伤,连带挤了几次也都没有挤进去,便发着牢骚,“哎哎哎,乡亲们呀,能不能照顾下我这个残疾人士啊,我也是为了咱们祖国的安防事业受伤的,也拿着机枪在枪林弹雨里闯过的……”
“嘿,士林那小子果然没敢骗我。”
“哼!敢骗我,让他小子一辈子打光棍!”
“老刘,晚上请你喝酒,咱两兄弟可有日子没聚聚了,”
“这补助,没有三十万,二十万总有吧,这下我儿子的楼房有希望了,再也不用窝在租的那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了。就因为这事,他两口子老干仗,嘿,这下好了。”
打从娶媳妇到如今,杨柏落似乎还没有经历过其他这样让人高兴的事,一瞬间话匣子打开,来人不拒,逮谁跟谁说。以前,他可能就想着能不能将自家的庄稼种好,还奢望政府能不能给个低保,毕竟他也是因公受伤,还落了个残疾,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不再那么重要。
低保?要那干啥,前几年因为这个事情全村几户人家大打出手,为了几个名额打的头破血流。民风淳朴?哼!在利益面前谁能坐的住,那一个不想拿这天外来财。
低保?不要了!为那一年小几千块钱不值得,除过一年交了“供奉”以外,也剩不了几个钱,关键还得落下一个“穷”的名头。得亏儿子有能耐,早就娶了亲,要不然啊,可得剥我老汉的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