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爹挺明白,对旁边人说:“要不是俺家顺生,人家能看上我”。但这个叫顺生的人,路上碰到那位姓张的老头,都不说话。心里一直忘不了他说过那些话。
所以大人们都吸取了这个教训,孩子们也得到了善待。
因为我从小长的黑,村里有一位爱给人起绰号的,给我起了个大号“黑老包”,一时不知怎么的大家都像商量好了都这么叫我。笑话我黑我当然不乐意,想还嘴又不会说,只有重复别人的话骂回去,“你才黑你才是黑老包”可说我的那个大人明明很白。
管他呢,斗嘴只要嘴别停下,不停的说,就不算输。那人果然住声了,呲着牙一脸奸笑。
去外婆家时,我告诉了外婆“姥姥,今个来之前,我们大队那个四老歪,说我黑的跟锅底门一样”
姥姥噗嗤一声笑了。
我求她“你说我该怎么说他?”,
姥姥说“你不会也这样说他”
“学二话长不大,伙伴们都长成大人了,我还是这么高,都会欺负我的。”
姥姥笑了笑声,拉住我手,晃晃我的身子说“他娘那个脚,怎么这么说俺小五,他再说你黑的跟锅底门,你就说他那脸黑的跟马蛋一样”。姥姥脸上出现了坏笑。
回来,碰到四老歪,我真的这样说了,他果然一声不吭,只是呲着牙笑。
那时还没有电,也没有电视,打小接触的文化就是坠子、戏曲。《铡美案》挺有名的,还被拍成电影,包青天就叫黑老包,正面人物形像,官居丞相,相当于现在的总理,于是我也就默认了。
一天,我们一群小孩围着二蛤蟆身旁问这问那,他嘻皮笑脸的逗我“黑来,你长大以后,做到老包那一角,咱村能帮上光不能?”
这句话点燃了我的傲骄。我说“我如果作到包公那一角,把俺家的人留住,把咱村的人都铡了”二蛤蟆哈哈大笑,笑的脸都红了。然后失望的说
“那你也别当了”。
由于那时无心的一句话,以至于现在我都快五十了,老人们还拿这一段来揶揄我,弄的我很尴尬。
二蛤蟆,人长的粗壮。年轻时正逢要解放,地主们一看形式不对纷纷卖地,一向给地主打长工的他,起了发家致富的念头。发了“财心疯”
除了把所有家底拿出来,又转转借借买了十亩地。一到小麦成熟的时候,二蛤蟆都整夜整夜的不睡,就割麦子。但他的老婆很懒,只管做饭其它的什么也不管,二蛤蟆身体壮如牛,有的是力气,拿她没办法啊,也不攀扯她。有一天二蛤蟆割麦割到半夜口渴难耐,到家喝水。喝完水拐到牲口棚一看,槽里的草早吃光了,驴在那啃着槽四边的,四根木桩子的皮。
他慌忙拿起大竹筛走到麦糠垛,筛了几筛麦糠,一筛一筛都倒进一半截水缸里,在水里来回淘洗,用铁露勺捞出倒歪槽内,再撒上点麦麸,用棍来回翻翻,驴又吃起来。他回屋把正在熟睡的妻子叫醒,告诉她,待会要记得给驴再添两回草,天亮之前他要套牲口拉麦子。他又急忙忙的下地干活去了。割到多半夜又回来,一看槽里边吃的比舔的都干净,急冲冲跑进屋,一看老婆还在忽忽大睡,拽起来就打,打了一顿之后,老婆在哭,他匆忙走了。临走喝斥他的女人喂牲口。可这个女人哭着哭着又睡着了,又没喂。
天亮之前他又回来,寻思着牲口也快吃饱了,准备套牲口拉麦子,一看还是老样子,槽里空空如也。老婆在酣睡。
顿时火冒三丈,拽住老婆又打了一顿,又走了。可还是没喂,哭着哭着又睡着了,他中间又回来一趟,又打一顿。他走了之后,这回他女人学精了,不在屋里睡,躺在了厕所门口的路上睡。
天亮,二蛤蟆回来看牲口槽仍是空的,又找不到她人,只好跺跺脚,“唉”的一声,套上牲口走了。
后来,新政府把土地都收走了,要不二蛤蟆的眼睛早就熬瞎了。但如今,他的眼睛还是血红的,记录他那段要发家致富的岁月。
读小学二年级时,村里忽然来了个神婆,在三皇庙旧庙址上,先是用叠好的黄裱纸,上写三皇之神位,贴于一个立起的砖上。然后上香,嘴里念念有词,两手反复的拱起落下,有大半个小时,忽然她浑身一颤抖,翻白眼,又是唱来又是哼,大意是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受玉皇大帝所派,一定要把三皇庙建起来,可保一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