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笑声还未落下,之湄便听见在莲花池的那一端,有人在朝她说话。她立刻静了下来,空气中只闻水声潺潺。
不想,那人竟沉默良久。正当之湄以为那头不会再做声时,却发现背后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旁边躲。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名青年男子。
“不知既白是否让姑娘受惊了?”他眸光微闪,嘴角含笑,温润如玉的声音让这句玩笑话变得有些认真。
之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反倒是快速地将木舟划回江边。上岸后,她有些吃力地将莲花们都抱起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过神,对着莲花池中央的既白扔了一支莲花:“送你的见面礼!”说完,便笑着跑走了。
那支莲花掉落在距离既白不远的荷叶上。眼看着之湄就要离开了,他朝着那背影大喊了一声:“明年三月三(3),我在这里等你!”
莲叶下的鱼儿不知之湄是否听见了。它们只知道,柳下半昏黄,天边正夕阳。
《上邪》:“君一天如同一年,君一年如同永远。”
江水悠悠,年复一年。
既白早早便来到了柳江边,在万条“绿丝绦”下等待着那位让他无法忘怀的女子。近一年来,他每个月都会作诗两首,不是赞美那女子的活泼、美貌,就是表达自己对她的思念之情。今日,他把那些诗作一同带来了,想要向那女子表明心迹。但……当日自己只是口头邀约,那姑娘也并无回应,况且也时隔近一年了,若她只当自己说的是玩笑话,那……
想着想着,既白在激动中又掺杂着些许紧张。
面前的其他男女相互戏谑,互赠信物,既白心里很是羡慕。姑娘怕是有事耽搁了,我再等等吧,他如是安慰着自己。于是,他真的从清晨等到了正午,又从正午等到了黄昏。眼看着最后一点光亮都要消失在山的那一边了,既白苦笑着站起了身。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已而,已而。回家吧。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一转头,便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笑靥如花的脸。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所有的失落便烟消云散。
“家中出了点事,一结束我便赶过来了。还好,你还在。”之湄手上提着一个小篮子,假装平静地解释自己的迟到,但微微上扬的语调暴露着她的开心与激动。忽而,她看到了既白手上的诗作,不禁开口问:“咦,这是什么?”“只是既白对姑娘的小小心意。”说着,既白便把自己的诗作递了过去。之湄好奇地看了几页之后,又羞又喜,却不愿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嗯,知道了。”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水声潺潺。过了一会儿,还是既白先开的口:“敢问姑娘芳名?姑娘篮中是为何物?”“小女名为之湄。这篮中之物……算是给公子的回礼吧。”
既白定睛一看,竟是好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同心结。原来,之湄对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意……
不经意间,柳树上的喜鹊也四目相对。
半年后,既白找了媒婆上之湄家提亲。不久,两家喜结连理。
既白永远不会忘记,在新婚之夜,之湄用娓娓动听地声音,缓缓地吟咏了《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花烛听后无言。它们只是笑看树头结得相思子,夜将墨色泼满窗。
《涉江采芙蓉(4)》:“等风吹,待你归。”
成婚五月后。又是一年春。
“湄儿,此次得命出门,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快则半年,多则……”此刻,屋外的天有些阴,却并未落雨水。之湄一边递上为既白简单收拾的行囊,一边打断既白的话:“好了,不必说了。你尽管放心去,我在家里等你回来。”临行前,既白忍不住发问:“我身为驿使,常年在外。你当真不怪我吗?”
之湄正要转身开门,听得此话,开门的手顿了顿。很快,她将万般情绪化作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再轻声说道:“等你此行归来,陪我看初雪当日的日出,我便告诉你。”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