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起初是蛮惊讶他会说这种有脑子能说出的话,但细细想了他说的话,其实他不是没脑子,可能他用了脑子会死,便成了没脑子的人了吧。
我开始感觉到痛苦,是高于身体来自生活,却丝毫不疼的痛苦。这种说法似乎十分矛盾,但由于我成了个“正常人”,我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正当我为自己获得的能力自得时,我却发现我失去了屏障,失去了自然对人类的馈赠——肉体的痛感,我直面的,是人类社会,是生活,是人跟人交织的锁链,它们把我压住,让我无法喘气,让我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肉体不适,却让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小火慢熬,我不止一次痛恨,痛恨自己无法死亡。
我似乎长出了一只眼睛,看不到世界上可以看见的东西,但却看得到世界上看不到的东西,我看见了自己被束缚在一张蛛网上,一层一层被蛛丝包裹,我转过头,看见其他人也是如此,甚至还有人的身上蔓延出蛛丝,将我层层包裹,我感觉喉咙被扼住,感觉无法畅快的呼吸,我仍然活在这个世界,我却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了,我在很多个夜晚来来回回思考这个问题,许久,我才得到了答案:我死去的,是我的自由。
我喘不过气,我看见父母的束缚,师长的束缚,朋友的束缚,一切有关人的束缚,我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多的束缚,束缚又会变成羁绊或者责任之类的东西,我会被其他平等的生命个体威胁,会被其他平等的生命个体掌控,会将自己的命运跟别人掺杂在一起。我最后到头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不想要的,就是成为人,成为被束缚的人,人不是动物,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也曾如此说过。
原来,当我们成为了人,成为了自然的主宰,但我们扔永远逃脱不出枷锁,我们的枷锁本身,就是我们自己。所以,我在某一天,离开了人类社会,在车站随便买了一辆长途车票,开始了自己的逃脱之旅。
我一路逃到山里,我将自己的衣物焚掉,将一切的一切都扔掉,我赤裸裸的在野外里坐着,我没有痛觉,我没有饥感,我像一块石头,坐在山林的某个角落,我的眼睛被鸟叼走,它却并没有吃掉,它却后来被猛禽吃掉,我的眼睛后来离奇落在了猛禽的背上,它带着我看遍了山河大海,日升日落,我也最后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我的身体坐在世界的某个位置,我的眼睛看遍了整个世界,我似乎没有了束缚,但又似乎被束缚在了这片大地。
若干年后,当我的眼球离奇到达了一座山,发现我的身体已经被供奉在了庙宇里,我的身体发黑,像一尊坐化的古佛,我的意识又开始复苏,我的身体在僧人的惊呼与礼拜中,慢慢走下佛台,拿起了我的眼球。
我开始懂得,当人脱离了蛛网,不成人的时候,就成了佛与仙——蛛网里的人的称呼,我并未思考为什么不是野人,但我意识到困兽艳羡的笼外,不过是更大的枷锁。
我最后又回归了我的世界,又重新成为了人类,又重新拥有了痛觉与完整的身体。
这不是梦,也不是随便捏造的故事。
人们都不相信我,这是我独有的秘密。
那段岁月,是独属于我的,奇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