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人看着这毛茸茸的小东西,拿不定主意,他说你等等吧,我回去问一下我的师父。黑人转身回去,僧人们已经在经堂开始诵经,他赶紧溜进去,殿堂里庄严肃穆,黑人不敢言语,也跟着一起诵起经来,他心里想,那就让那人在门外先等一等吧。
诵完经后,他赶紧跑到师父跟前说了这事,并请师父出去看看。几个小沙弥跟随着师父走到门外,发现地上只有两行车轮胎印,那辆越野车已不知去向,箱子还留在地上,黑人赶紧打开纸箱,发现那毛茸茸的小东西的身上的毛已经被冷风吹的几乎要结冰,黑人抱起纸箱子,看着师父。师父念了一声佛号,说既然缘分来了,就先收养着吧,不要冻死饿死,黑人心里一阵狂喜,在几个小喇嘛的簇拥下,把这只小狼抱回了住处。
按规矩来说,寺庙只可救助野生动物,但绝不允许收养。在寺庙周围,经常会有一些野鹿或者其它野生动物,在冬天大雪覆盖的时候,来寺庙找吃的,这时候小喇嘛们就会拿玉米粒和青稞粒放到这些野生动物的面前,人与动物相处的特别好,彼此信任,互不相害,但是收养一头小狼,以前还未曾有过。师父说,寺庙有寺庙的规矩,我们这是古刹,不能在这里把规矩给破坏了,这只小狼归你管了,喂一段时间,合适的时候,打电话叫动物救助站的人来带走它吧,就这样,黑人就成了这头小狼的临时主人。
黑人出生在牧民家庭,常年在草原上生活,一年中只有冬春两季时间住在河谷里的家中。草场上经常会发生羊群被狼袭击的事,但是,黑人却从未跟一头狼这样近距离相处过。他从小就知道,这种神奇的动物,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据说,藏民族的史诗里的英雄格萨尔王化身为狼而最后升天成仙。而这些年,狼这种动物被汉地人们彻底神话,大力鼓吹狼的团队合作、狼的坚韧不拔,仿佛狼理所应当要坐上食物链的顶端。其实在藏区牧人看来,狼一半是遥不可及的神话传说,另一半则是半夜攻击家畜的饥饿野兽,很少有人亲眼目睹狼袭击羊群的现场,但早上总能在羊圈里发现喉咙被咬断或浑身是血的羊子。人们对此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防范,加固羊圈。奇怪的是,近年旅游的人多了,狼也仿佛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当中,也很少有人提及。黑人想起来老比丘消失的那一天,他听到的那辽远而低沉的嗥叫,会不会就是狼的叫声呢?
小沙弥们对于小狼的到来特别好奇,他们枯燥的寺庙生活,因为小狼的存在,有了无限的乐趣。每天晚课结束后,十多个小沙弥一窝蜂跑到黑人屋里看小狼,逗它玩,有些还会切一些肉来喂小狼,小狼显然吃不动肉,于是他们便给它喂牦牛奶、酥油茶,并闹哄哄地商量着为小狼取个名字,最后定夺权自然在黑人这里,他摸着小狼灰黄色的绒毛,说给个保佑长命的,叫次仁吧。
一个月过后,小狼的毛长得油光水滑。在黑人看来,这头小狼其实跟一只狗没什么区别。他们牧民的帐篷外边,始终会拴着一条巨大的、如狮子般威严壮实的藏獒,这是牧民最忠诚的伙伴,是看家的好手,人们口口相传的藏獒救主的故事,并非杜撰。而且牧民从不把藏獒当成一条看家护院的狗,而是把他当成了自家的人。所以,黑人从小就对狗这种动物有着天生的喜爱与怜悯,他觉得狗很可怜,甚至所有的动物都很可怜,它们跟人不一样,人会表达各种情绪,会表达愤怒,也会表达欢乐,会说出来、唱出来,但是动物不会说话,他为此伤心了很久,直到学习了佛法的轮回,明白这些在畜牲道里挣扎轮回的动物真的需要用佛法慈心来救度,这才解开他心里的疙瘩。他每天精心照料着小狼次仁,这是他和狼的缘分,如果有一天次仁长大了,能够独自去捕食,他一定会把它放归到草原上去,最好不去救助站,万一将来将它送给了动物园,关在一个狭小的铁笼子里过一生,实在是一种罪过。
随着小狼一天天长大,师父对黑人如此热衷照顾小狼提出了异议,他说,狼始终是狼,更何况,狼是保护动物,你再用心,迟早是要送走的,最近寺庙要做大法会,等我忙过,就给救助站打电话,狼留在身边,不是那么好照料的,它要吃肉,将来再长大一点,可能会伤人。
师父的忠告和批评让黑人感到很委屈,他一个人抱着小狼远远地离开寺庙,在焦黄的、寒风冽冽的草原上走来走去,小狼跟在他身后,一路跌跌撞撞。黑人躺下来望着蓝的让人害怕的天空,他不愿去想将来次仁可能会伤人这件事,也不愿去想次仁将要被带走,次仁窝在他胳膊弯里,澄澈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黑人坐了起来,抚摸着次仁的短毛,暗自下了个决心,他要想个办法,不能让救助站的人将次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