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张九是陈爷带大的一点不为过。
阿离的情况和张九几乎一模一样。
张九跪在灵堂前,脑海里是陈爷的身影,一切历历在目,他的眼睛模糊了。他想起了阿离,那些和陈爷在一起的画面里,每一帧都有阿离。
张九心乱如麻:阿离的心里一定和我一样难过可是,她为什么不发信息给我,是还不知道吗?他在午夜的堂前再次拨通了阿离的电话号码。
通了!
七天以来,这是张九听过最美妙的声音了。
嘈杂!仿佛几千几万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张九捂住了耳朵。然后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哒——哒——急促的脚步声。“喂,小九。”阿离喘息着说,脚步声不停。
“阿离……”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张九终于哭了,做了几天的囚徒、阿离莫名的失踪、陈爷的死亡,这一件件事情早已压得张九喘不过气,但是他一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哪怕是白天在陈爷的灵堂前。
所有的情绪在听到阿离叫他名字的一瞬间爆发了。
“阿离……”张九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阿离,阿离,陈爷爷去世了,你在哪?”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离说。
“阿离,我想见你。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想见你。”张九急促地说,他现在只想马上飞奔到阿离身边,他只有阿离一个亲人了。
对阿离而言张九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亲人呢?
天上月光如水,桥下水如月光。张九来到了桥上等待。
阿离终于来了,她出现在桥的对面。她看起来瘦了,面容也憔悴了,她的衣物上都沾满了尘灰,张九觉得,她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而来。
张九迈步向阿离跑过去。
阿离站在桥头,右手手掌竖直前推,那意思分明是告诉张九:你不要过来!
张九停下了脚步。
阿离说:“我们还是不要挨得太近,就保持这个距离,疫情还没有结束呢。”
不知道是午夜突然起了雾还是张九的眼泪使他的眼睛模糊了,阿离的身影仿佛一半隐没在黑暗中,连她的声音也若隐若现。
她是怕感染我吗?前几天听到的流言,阿离突然失踪。难道流言是真的,邻村真的有人感染了?难道那个人就是……因为感染了所以被关起来了吗?
张九害怕极了,他的身子在颤抖。
阿离像是知道他心所想,笑着说:“白痴哦,我当然没有感染了,想什么呢,只不过我可不想你又被关起来,但时候岂不是又见不到你。”
张九笑了,他知道阿离一定不会骗他。
“那你怎么失踪了这么多天。”张九问。
“我也被村里的那些老顽固关起来了嘛,你看我们像不像古时候偷情后被发现的情侣。”
张九也笑了。“那样的话,我们就是被浸猪笼,扔到桥下去。”
“哈哈哈——”
多日不见的男女就像过往的二十年一样聊着天,哪怕他们心中有无尽的悲伤,但是都默契地不去提及,至少在久别重逢的第一晚不要。
二人对坐两岸,身旁虽无灯火,所幸天上有一轮圆月,也算“秉烛夜谈”了,不知不觉,天已微微亮了。
张九不记得自己昨晚曾闭过眼,但他确实睡着了,若非桥头用石头压着一封信,张九甚至都要怀疑昨晚与阿离见面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
信封用毛笔字写着:小九亲启。
张九确信昨晚并非一场梦,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是阿离的笔迹。
只因他和阿离从小便有跟陈爷练习毛笔的习惯,陈爷给逝去的妻子写信时,他们经常在旁,一人铺纸一人磨墨。
少年和少女也曾作为彼此的笔友,哪怕形影不离,也常互通信件。
信封上这阿离亲笔写的四个字,张九已不知看过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