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到县城,交警队在县城口设了卡,把大张的车拦了下来,经过简单询问,警车带着大张来到医院。急诊室门口的担架前站着好几个人,男男女女全部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年老的医生示意几个年轻人将王瓜从货车车头的后座上抬了下来,放到担架上,冷冽的寒风从铁围栏外吹进来,一阵儿胜过一阵儿。
自从听到大张说人死了之后,大张媳妇挺着腰杆再也没敢打盹,后脊梁冒着冷汗,车轮压在雪地里发出瓷实清脆的响动,大张媳妇感觉那像是从王瓜身上发出来的声音。
老医生摇摇头,交警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死了有半个多小时了吧?”大张眨了眨眼睛,接着又点点头。
大张在交警队警员的监督下去附近的早餐店吃了顿热乎的早饭。
这是他今年最后一次出车,山路积雪很难走,这一趟下来也可谓九死一生,黑色棉袄黢黑锃亮,指缝里、还有脸上残留的煤屑无一不在告诉周围的人,他是卖煤为生的。
大张媳妇将头埋进满是煤屑的手里,眼前的白粥、白瓷碗和她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医院一楼的走廊里大张和他媳妇向南村的村长张前进、村会计、王金贵再一次陈述了事情经过,半个小时后他们离开了医院。
“警察同志,像这种情况他应该给我们家属赔偿多少钱合适?”王金贵用袖口蹭了蹭鼻子,看了一眼柱子,转将目光停留在穿警服之人身上。
“叫我小李就好,这个具体情况还得你们家属定夺,”李警官看了一眼王金贵。
“我可听说有人给赔了六十万呢!”
“六十万?天...,就是让我砸锅卖铁,割肉称斤也攒不了这么多,完了”柱子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戳进肉里,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受害人家属能少要点赔偿。
“六十万?乡里乡亲的,咱们也要实事求是”村会计斜了一眼王金贵。
“你觉得呢?”从进来到现在站得双腿发麻的柱子终于有了发言权,李警官这一问为他争取了主动权。
“警察同志、张村、会计、王大哥,事到如今我抽死自己的心都有,可是事情已经出了,我只能面对,该赔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但是请大家高抬贵手,金额上能不能往下压一压?”柱子哆嗦着双腿,连同手都不自觉的抖动着。
几番争议面红耳赤过后,赔偿金额定在了二十五万,包括丧葬费三万,柱子要向死者家属一次性赔偿二十八万。
王瓜被救护车从医院送回来的时候,刚下车的王金贵被梅桂一把拽下车,“你把个死人拉家门口这是自找晦气呢?”“一把火烧了多省事,”梅桂数落王金贵的时候,张前进正召集人把王瓜往院里抬。
王瓜家院子紧挨着王金贵家,仅一墙之隔。
梅桂见势推开王金贵,王金贵差点摔在自家的马槽里,“村长,你这个好人真会做,翻年我娃就要在这个院儿里娶亲了,喜气还没沾上一星半点儿倒了先惹上了一身晦气。”
“得势也别这么糟践人”会计眼里容不得沙子,一句话噎的梅桂说不出话来。
没讨到一点儿好处,王金贵在梅桂的一阵哀嚎声中连挨了几个耳光。
“烧了可就拿不到丧葬费了”王金贵话音刚落,梅桂立马闭上了嘴。
王瓜住的院子七零八落堆得都是王金贵家不用的杂物,东边一排三间瓦房是王金贵盖给儿子将来娶亲用的,北边五间旧式瓦房是王瓜的住处,里面除了生锈的炉子,一些家具落满了灰尘。
乡亲们帮忙打扫了院子,把炉子生起来,死寂一般的屋子才有了一丝热气。
王瓜的丧事办得很简单,生前王瓜也没多少亲戚,丧事冷清,吹鼓手还是迫于会计的威严,不得已王金贵才去请的,没几个人为王瓜哭丧,除了后厨帮忙的几个女人感叹王瓜生世可怜挤了几滴眼泪,梅桂板着脸又不敢发作。
柱子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把家里的几头牲口卖了凑了三万块钱给了王金贵,剩下的钱两个月付清,这是王金贵给柱子的宽限。
不过看着那几摞烧纸和席面上寡淡如汤的菜,明眼人也知晓根本没用那么多钱。
王瓜埋哪儿的问题又重新被提上了日程,第四天晚上王金贵叫来了几个本家,商量王瓜应该葬哪儿,有人提议埋到乱葬岗,有人提议埋到祖坟,也有人提议随便找块地方埋了,死于非命的王瓜是没有资格进祖坟的。顶多给王瓜置口上好的棺材,除了不入祖坟埋哪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