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为和平、保祖国、就是保家乡。”
大表哥挥舞着双臂,打着拍子,越唱越有劲,越唱越激动。这位热血少年,仿佛跨过了鸭绿江,正在和美国鬼子撕杀。
二表哥也是唱得满脸通红,也好像是跟在大哥的身后冲锋陷阵。
外婆、舅舅、舅母从厨房走出来,站在一边听着,渐渐地眼眶里滚出了泪珠。
“为和平、保祖国、就是保家乡。”和平、祖国、家乡,在老一辈人的心目中是多么重要:八年抗战,保卫西南大后方,保卫滇湎公路大动脉,受尽战乱之苦。他们深知和平的重要,祖国的重要,今天国家安危受到威胁,他们鼓励两个表哥报名参军,因为上级有规定:一家只要一个人参军,二表哥年龄小,就留下来,分配到外县的邮政局工作。明天,哥俩就要踏上各自征程,奔赴各自的战场。
“打败美国野心狼!”一曲《志愿军军歌》大合唱结束了,大家都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外婆含着泪花,脸上带着笑容,招呼大家排桌椅、摆碗筷,叫大家吃饭。
是呀,她的大孙子、二孙子都要出去为国家建功立业,她能不高兴吗?但是他们都还是十六、七岁的娃娃,能不叫人担心吗?
大眼睛在外婆家,悠然自得,飘然朦胧地又住了一久,他自己也算不清有没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夜里他睡到半夜突然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把陪他睡的老孃吓了一大跳,他醒来后便嚎啕大哭,问他哪里痛,他说没有:问他为什么哭,他不说,最后被问得没办法了才说他梦里看见了外公拿着拐杖追着赶他,要他赶快跑。
老孃笑着说:“你胡说,你外公的样子我都记不清,你咋个会见着他?”
“是个白胡子老公公。”大眼睛哭泣着说。
外婆半信半疑,取来四支筷子、沾上水,把筷子紧挨在一起,竖在桌子上,嘴不停地念着什么,然后把双手慢慢松开,只见并在一起的四支筷子,一动不动地立在桌面上。外婆自言自语地说:“是啰,是啰,真是啰。”于是找出香蜡钱纸,到堂屋的香火前,点燃香蜡,作揖叩头,然后烧钱纸。等她把神拜完,回到房里,大眼睛却已睡着了。
从那以后,大眼睛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一个人坐在大门外发呆。有一次,莫名其妙地大哭起来,谁哄都不行,外婆只得带他上街去玩。外婆是小脚,去的时候牵着他,等到了街上,却爬在石头台阶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外婆的背上,他听见外婆喘着粗气,吃力地迈着两只小脚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大眼睛俯在外婆的背上,看着外婆肩上补钉布周围细匀的针线脚,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感觉。
“外婆,我要下来。”大眼睛说。
“不要下来,快到家了。”外婆气喘嘘嘘地说:
“不嘛,我要下来!”大眼睛固执地嚷着。
外婆只得找了个路边给行人坐着歇脚的大石头,把大眼睛放在上面。
“咳!真有点累。”外婆笑着对大眼睛说。把在街上买的一大块铒块放在石头上,掏出手帕,擦着额头脖子上的汗水。
“阿嬷,大眼睛!”老孃从坡上跑着喊着冲了下来。老孃今天仍然穿着前些年学校发的已经偏小,并且褪了色的童子军学生装,留着短发,像一只蝴蝶飘然飞到他们跟前,掏出手帕给大眼睛擦脸。
“大眼睛,还要哭么?”老孃一边擦,一边笑着问大眼睛。
大眼睛瞪着眼睛不作声,一阵凉风吹过,他觉得清爽多了。心里产生出一种羞愧,内疚的心情,却又无法用嘴讲出来。
“以后可不能再哭了啊,你妈妈不是说你是大将的儿子,大将的儿子可不行哭哟!”老孃一边牵着大眼睛走,一边笑着说。
是呀!大眼睛跟着走,一边轱辘着眼珠想,有一次,有人到家里给孩子们种预防天花的“牛痘”,妈妈就给大家讲关公中箭,华陀就给关公刮骨治伤的故事。轮到大眼睛种牛痘了,妈妈问他想不想当大将的儿子,他点点头,妈妈告诉他“想当就不能哭。”
种痘人把大眼睛的大腿皮肤崩紧,消了毒,用手术刀尖在皮上划个十字,挤出点血,然后点上牛痘疫苗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