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照理来说,像她这样的情况,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后,高中是绝对进不了的。但好像她家里颇有些富贵,小钢炮的妈妈觉得她应该在正常的教育氛围里生活,所以被硬塞了进来旁听。
我问她:“小钢炮呀,上学还要早起,在家休息多好。”
她很认真地说:“妈妈觉得上学更好,能交很多朋友。”
我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你得主动和别人说话,才能成为朋友呀。”
“不会啊。”她低着头迟疑地顿了顿,“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我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卧槽”,在心里瞬间进行了数亿次的精密计算,最终在她的注视下默认了她的说法。
“好吧,可是还要交其他朋友,一个太少了。”
她用惊奇的目光扫了我两眼,背过身去,小声嘀咕着:“不少了。”
一得机会,我就会用脚踢小钢炮的椅子,她就会从前面随机递给我一本课外书。她很爱护自己的书,桌面上和桌肚里都极整齐,看书的志趣也意外地与我相合。
比起看书,我更喜欢看她左耳的金耳环——在我们当地,小孩戴耳环多是命中有重煞,要靠刚硬之物从头镇压。但在素面朝天的高中时代,那个耳环就是我对女生打扮后的全部想象。更别提与那晃荡的耳环旁,正是小钢炮如雪白皙的脖颈,和散落的发丝。
青春期的男生,喜欢作弄好看的女孩子。如果这个女孩有缺陷,大概更是为流言调笑而量身定制一般。
记得有次晚自习,突然有班里的男生叫小钢炮出去,说有好玩的东西给她看。她出教室门没多久,走廊里就响起了一阵爆笑。
我心里不安,也追过去,发现走廊的前厅围满了周围几个班的男生。前厅中央的地上躺着一块用过的卫生巾,小钢炮涨红着脸矗在旁边,不知所措。
从周围好事者的只言片语,我才知道,可能是哪个女生上洗手间时,不小心误踩到了未投入垃圾桶的卫生巾,鞋底粘着就一路拖拉到了大厅。
那一小片卫生巾,激活了那个夜晚男生们的荷尔蒙。他们像围猎一样,呼喊每个路过的女生往那看。当女生们互通了情报,不再走这条路时,唯一游离在女生群体外的小钢炮,就成了这幕剧高潮的最佳演绎人选。
我有些愤怒,但不敢发作。我在人群外朝中央的小钢炮示意,让她赶紧出来。见她眼神茫然,我只好故意高声叫她大名:“XXX,老师找你!”
趁着大家还没完全注意到我,我旋即背身走下走廊侧梯,听到背后跟上的脚步迫近,我才转身凶她:“他们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吗?”
“我不知道他们……”
“你是白痴吗?他们哪次叫你不是耍你?”我更生气了。
“哦……”小钢炮低垂着头,“其他女生也有被耍的,我跟她们一样,没事。”
“一样什么一样!这怎么一样?你神经啊!”
话出口,我就后悔了。呆住了片刻,只好换了更软的口气:“总之,以后不要被他们叫出去。”
小钢炮非常用力的点头,眼睛忽闪忽闪:“好的,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我满意地打了个响指:“那我们还是错开回去,我先走,你过5分钟回教室。”
高一结束,我们面临选科重新分班。
交志愿表那天,小钢炮没来学校,我以为我们的“同班之谊”将就此终结。没想到高二开学,小钢炮的妈妈又带着她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
老师热情地迎进她们母女,指着我说道:“对,按照XXX同学的意愿,位置就安排坐在周X同学的前面。”
小钢炮的妈妈也走到我面前一脸笑容:“你们是朋友,多照顾我们家XXX。”
周围发出沉闷的嬉笑声,我仿佛像是葛优被要求上《中国有嘻哈》的舞台表演RAP那样窘迫。我知道,我现在所处的这个理科班,有四十几双不怀好意的陌生眼睛此刻在背后猜测我,正编排着比《聊斋》还离奇的故事在未来两年揶揄我。
这个学校,可能有人不认识校长,但没人、甚至没有老师和家长不知道小钢炮的状况。
而我,被当众官宣和一个美丽的精神病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