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钢炮拽着书包带,站在教室外不安地等待。她可能是根本意识不到周围迅速变化着的氛围,朝着我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她很少展露表情,这个笑容显得如此生硬,就像是过年我向长辈讨红包时,那尴尬而包藏二心的嘴角弧度。
我压着无名怒火,始终没跟她讲话。直到她趁着发新书,转过身递给我刚买的杂志,我才咬紧了牙低声告诉她:“我不看,你收回去。”
小钢炮似没听到,继续把书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的余光瞥了瞥四周,已经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我如坐针毡,那本杂志被我用力推了回去,“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我当时就后悔了,我怕她突然暴起,像之前对待物理老师一样对待我。
但小钢炮出奇的平静,只是弯腰捡起杂志,默默不响。
欣赏完大结局的同桌用手肘碰了碰我,对着我滑稽地挤眉弄眼,我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傻X。”
同桌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你们才都傻X。”
第二天出完早操回来,那本杂志却平整地出现在了我桌肚的深处。我抬头看了看小钢炮垂着耳环的背影,最终也没勇气说句什么,暗自把杂志收到了书包中。
理科班的课程多是数理化,我听起来都像天书,小钢炮更失去了每天来听课的必要。她开始每周来一两天,后来变作两周来一天。她像个鬼魅,来去都静悄悄的,不会掀起任何的变化。
对我除外。
她每次来的时候,我的书桌里总会多两本杂书。我看完以后,也会同样偷偷塞回她的书桌肚。这种默契一直持续到了高二下半学期,突然有一天,班里就开始传说我们在互写情书。
“班里人说,有个课间操请假的同学,看见小钢炮往你书桌里塞情书。然后也有人说见过你往她那边塞东西。我可没传啊,我只是告诉你。”同桌假装随口向我提起。
“还有人说,你们两家订了亲。以后你会娶她,她们家会给你很多钱?小钢炮之所以上我们学校,就是给你陪读。”
我制止了同桌的情报传递,把拳头攥得紧紧的,环顾四周却不知道朝谁发作。只能暗自摸摸自己断过的鼻梁骨,劝自己善良。
等到下一次小钢炮来教室的时候,我在还她的书里,才夹了第一张真正意义上写给她的纸条:
“以后不用给我带书了,作业来不及做,没时间看。”
小钢炮也写了张纸条给我:“你可以留着,不用着急还我,假期慢慢看。”
过了一会,她又递给了我一张书单,旁边写着:“你看要哪几本,勾一下,下次我再带过来。”
我内心愈加烦躁,趁大家不注意,用笔戳了戳她的背:“下课,你去顶楼铁栅栏那等我下。”
她有些意外的样子,瞪大了眼睛轻轻点头。
那天我们在顶楼聊了什么,我大概已故意忘却了。只记得她有发怒,而我的语气也不太好,不,可能是相当不好。
末了,她说那我们就不来往吧。
我含糊地肯定了她的建议。
该下楼的时候,她迟迟不动,我害怕隐隐病态的她,一冲动从楼上跳下去,毕竟电视里很多都是这么演的,就催她赶紧回教室。
她说:“你先下去,五分钟后我再下来。”
我兵荒马乱地逃回座位,不断地看手表,直到过了8分34秒,她才从后门回到了座位,依然像无事发生,埋头看书。
我像高一时那样盯着她的耳环发呆,不断催眠自己消弭愧疚。
精神病应该有精神病朋友,怪就怪我是个正常人吧。我想。
第二天进教室,我才发现小钢炮的桌肚已被清空,我的桌肚里却多了一本厚厚的《哈利波特大百科全书》,书的封面有一道簇新的划痕,页脚也有些蜷起。
那段时间常以“哈迷”自诩的我,已眼馋这本书很久,只是近100元的价格确实辣手,况且我们本地的书店并没有销售。
我打开书,里面有一张未署名的字条:“我不喜欢破的书,而且这本书太重了,留给你。”
不用问,就是小钢炮留下的。
高考完的夏天,我们奔波在饭局、唱K、打牌,直到假期临近结束,我才想起去书店晃一圈。
就在那次,我与小钢炮见到了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