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罗将报纸捡起来,拍去上面的尘土,而后才点了点头。
徐寄清又继续说:“夜莺先生文笔犀利,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尤其那篇《破碎的孤独感》,写得大快人心。”
谈论起理想与抱负的徐寄清,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可是轻罗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理想总是要有代价的,尤其在这乱世。
告别徐寄清后,轻罗在窗前坐下,将《申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次年开春,电影杀青后,蒋先生正式开始追求沈轻罗。
有作家在报纸上这样写: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窗外的明月依然是那一轮,只是这人间已经满目尘嚣。
蒋先生送的鲜花还摆在窗前,可是轻罗知道,即使它们当下绚烂夺目,可是迟早都会零落成泥,无人问津。她又何尝不是呢?
蒋先生约她在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见面吃晚餐。人们说,那是上海的少爷小姐们常爱约会的地方。轻罗赴约了,穿着最得意的一件旗袍。
“这么说,沈小姐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
她轻轻笑道:“只是还有几个问题,我着实好奇。”
“旦问无妨。”
“不知道那些关于蒋先生的传言,是真的吗?”
他想了想,慎重地点头承认:“大部分。”
蒋先生的背景的确不太干净,他投资电影可以说只是业余消遣。他名下有一个码头,上海的货无论黑白都要从那里运往全国各地。
有人说,他倒卖军火,发国难财。
“可是我不卖,自然会有别人来卖。起码我能把握那些货都去了哪里。”
蒋先生如此解释的时候,轻罗从他眼里看到了和徐寄清一样的熠熠光芒。
她只是莞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轻罗喝了些酒,蒋先生觉得她醉了,起身去扶她。
这时,一颗子弹毫无预兆地出现,打穿了蒋先生的左手臂,鲜血很快晕开来,染红了他的西服外套。
轻罗大惊失色,场面一下子慌乱起来。伤口近在眼前,触目惊心。
因为失血,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轻罗简直要被吓哭了,可是蒋先生依然笑着说:“轻罗,不要怕。”一边吩咐赶来救场的人说:“和沈小姐没关系,你们不可以为难她。”
轻罗随蒋先生上了救护车,隐约听到警句的人说刺客在被追捕的时候中了枪,掉进黄浦江下落不明。
她本打算彻夜陪着蒋先生,衣服上沾了血迹也无暇顾及。
医生做完手术告诉她,蒋先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子弹打穿了神经,左手的恢复恐怕不会乐观。
她忽然感觉疲惫不堪,想闭上眼睛缓缓,满脑子想的却都是蒋先生中枪前说的话。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传言中那样作恶多端的人,只是流言可畏,他既然选了这条路,想必就没奢求全身而退。
轻罗很心疼他,可她还是没法做到自欺欺人。感情的事,唯独骗不了自己。
天快亮的时候,她借口回家换身衣服,落荒而逃。
她兀自想着,钥匙卡入锁扣的那一刻,她听见门旁杂物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轻罗只当是流浪猫,下意识地往那方向望去,再定睛一看,那里分明躺了个人。
轻罗吓得不轻,登时吸了一口冷气,捂住嘴巴。
是个浑身湿透的男人,走上前去,认出来那是徐寄清,发现他还受伤了,满背的血迹。
轻罗是何等聪明的人,想到那个掉入黄浦江的刺客,她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徐寄清的脸色苍白,在初春早晨料峭的风里瑟瑟发抖。
轻罗环顾四周后,吃力地将他半抬半拖地拉进了屋里,又把门从里面反锁。
她想起家里是有医药箱的,翻箱倒柜地找出来后,哆嗦着手剪开徐寄清的衣服,所幸伤口不深,可是比蒋先生的还要触目惊心。
她强忍着内心的害怕,颤抖着将那颗子弹取出来,又坚持着贴上纱布,这才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敲门的是奉命缉拿刺客的巡警,见开门的是沈轻罗,年纪轻的一位露出为难的神色,不知所措。为首那位年纪稍长些,问:“沈小姐,例行检查,行个方便。”
她神色很倦:“警官,我昨夜在医院守蒋先生到凌晨,回来后好容易才睡下,一会还要赶回去照顾蒋先生,恐怕真的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