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是贯彻“教育与劳动相结合”的年代,学校基本上是上午半天劳动,下午半天上课。别看都是一群幼小的孩子,可都是农家长的苗,虽然力气不大,担、抬、刨、铲,个个都行。半年,我们硬是在一块斜坡上整出个操场。
教我们语文课的是姓叶的老师,一个地道的退伍军人。叶老师把宝根我俩分坐一块,一张靠着窗根下的课桌,宝根坐里边。合着宝根总爱透过窗子看外面的事物,不用心听讲。一年级先学拼音,i、u、v,叶老师教我们记住“一窝鱼”,a、o、e,就教我们记住“二窝鹅"。学过的头几页书,翻来翻去总爱残破,宝根告诉我:
“反正都学过了,撕下来叠老包玩。"
于是我们就真的叠了好多老包,下课放学打着玩,一学期快完了,那书本也只剩最后几页。
一个下午,叶老师正在教拼音声母的最后几个拼法。z、c、s、r,我们跟着念:
“直、迟、时、日。"
我们念完,叶老师说:“这几个声母,拼有些字时加个h,读卷舌音……"叶老师没讲完,我旁边的宝根突然大喊一声:
“那边有狗链住了!"
叶老师一愣,忙问:“在哪?"
“就在南边那小山边。"
宝根说的“狗链住了",实际上是指正在交配的两条狗,巧在这叶老师恰是个极爱吃狗肉的人,当即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放,跑出去不知在哪就操了一根大棒,我们都跟着往南边小山坡跑,那两条狗见有人来,惊惶失措的想逃,无奈象拔河一样两头怎么也跑不脱,叶老师上前一棒,正砸在那公狗的脑袋上,伴着一声惨叫,那公狗便倒死在了地上,那母狗乘机抜脱那公狗硕大红肿的阴茎,逃之夭夭。
叶老师见狗已死,回头对我们说:"你们在这看着,我回去找刀子来剥皮。"说完丢下棒往回走去。老人们常说狗性子硬,果然不假,叶老师刚走不多久,那狗便动了几下,遂即猛的翻起,速度极快的踉跄着跑了。
叶老师自然是没吃成狗肉,可我们的那节课自然也没能续上。直至现在,我仍不知道,z、c、s、r这几个声母,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拼卷舌音,我想宝根也是。
初中升高中,要经过严厉的中考。我们村的初中毕业生,就宝根我俩考上了高中,宝根的名次比我还靠后了一点。我们俩的名字一下轰动了全村,在落后闭塞的山村里,无异是出了神童。祖代都没有多少文化的村民,对知识文化有一种莫大的敬畏,尤其宝根,他们刘姓在我们村是大家族,出了个文人,族长招集全族人开会,商讨无论什么情况下,也要扶持宝根好好上学;我们家是单姓,却没有这些情节,但投来无尽羡慕的眼光。
高中学校在镇上,离我们村二十多里地,上学得住校。我们两家都穷,宝根娘和我父母商量,我们一人带一床被子,我俩合睡一个铺,能节省点,我俩也乐得在一块。学校有食堂,学生自己带米投伙吃饭票,菜是不管的,宝根娘和我母亲各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大瓷缸,一次装够一个星期的菜,全是腌渍的蔬菜,能耐久放,多半是豇豆、咸菜、酱萝卜之类。除此而外,还得向学校食堂交一斤米三分钱的柴禾费。
新学期开学的那天,宝根挑着两床被子,我挑着书包菜缸脸盆饭碗,一路叮叮当当,象极了外出的民工。
我们的宿舍也非常简陋,靠墙搭着通铺,同学们都是两人搭伙睡,冬天倒不觉冷,只是晚上没有热水,洗脸洗脚,得自己拿个桶,去饭堂边的那口砖井里吊水,不过不能太晚,否则炊事员把吊钩收走了,水就吊不成了,因为那砖井的水面离地面有好几丈深。
上了高中,宝根好象受了他家人族人的鼓励,学得用功多了。别看我俩在村里初中班拔尖,可到了高中,都成了中下等生。学校好象都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老师对那些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总是多加青睐,而成绩普通的落后的,总不待见;宝根我俩上初中时,在全班最得宠,那是因为我两成绩最好;可这高中,是把全镇各村成绩最好的学生集中到了一块,我们可就不显山不露水了,在老师眼里不风光了,我们心里还真一时感觉憋屈,没办法,成绩在那摆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嘛!怎么办?拚命的学吧,也正因为这样,我俩晚自习总比别人下得迟,常常错过了去井口吊水的时间。
“你那脚不洗,臭得能熏死人。”宝根这样说我。其实他的脚一样的臭。年轻人爱出脚汗,一天下来不洗一洗,不捂出味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