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像没有人感知到我们的突然消失,一个惊讶的人都没有。那个时间节点甚至影响到了之前的已经确实发生过的事了吗?”
“如果王黍衣现在也在另一个相似的地方,他肯定会比我更诧异或者会恐惧吧。他又不喜欢读胡安鲁尔福的小说。……总之我还是以某种方式存在着,要怎么安排这个奇幻经历呢……。”失去鞋子的许迦境有些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去。
王黍衣也觉得消失的只是许迦境而已,直到眼看着一个男子走来,将屁股撅向了他的脸。
“唉,你干啥子哦,你看不到有人吗?”
他大腿感知到男子的重量,随后男子的躯体又穿过了他的躯体,像是两个交错而过的全息投影一样,相互影响的程度很小。他先是怀疑这一天从开始便是梦幻,因为他每次在梦和现实的交叉处都会有清晰的认知。他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死了,可那样自己应该属于魂灵的状态,停止活动的肉身应该在这里躺着而已。
王黍衣在店里走了一周,确认了没人能洞察他的存在,以及许迦境也不在这个空间,或者这个维度里。
“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许迦境?!”
声音压过了店里十余人的闲聊,但王黍衣听来觉得这没能在这封闭空间里产生激荡和回音。时间流动得时慢时快,王黍衣只能以心脏的跳动来衡量出直观的速度,五次以后,没有应答。
王黍衣决定走去看下那群休憩等活的同伴。虽然算得上是失去了肉体,但室外灼热的光线还是会像针一样刺着皮肤。还剩三人在那边,正巧谈论着王黍衣。
“那个大学生啷个电话关机了唉,那边搬货架的打起电话来了。”胴体最为黝黑的四十余岁男人抽着快燃到滤嘴的香烟。另外一个年纪稍年轻的微胖男子伸手从黑布短裤口袋里摸出烟盒,确认已弹尽粮绝后将空盒就地抛弃,“再等一哈他嘛,他说了最多半个小时转来的。说好了一路的……”
王黍衣想不出办法让两人不要再空等。前些天他才看过阿莫多瓦的《回归》,里面的墓地镜头给了他一些可以用于雕塑上的肃穆审美的参考。电影里的魂魄能拥有原本早已消亡的肉身,因而得以向亲人传递信息。王黍衣认为自己更像正南齐北的魂灵。他没法就这样看些耿直的劳动人民痴等着他,就突然想起一个可去的、很近的地方。他有两年没去过自己住了十七八年的地方了,他的母亲和其男朋友现在住在那里。王黍衣好像不会出汗了,而太阳的热度没有因为他是某种不明物质而有所改变,王黍衣看着自己干燥的皮肤,想着自己的排热系统是否变成了狗那样,他试着伸出舌头确认,但他又不懂狗舌头出汗时是什么感受。好在要去的地方就四五百米远。老旧的小区没有比两年前更老旧,一层楼四户除了朝向外户型完全相同,这使得从两面看楼房都能看见从每间厨房爬出的两条至上而下的深棕色油污,远一点看,站在对称美学的角度看的话还像是有些艺术感的。种着麦冬草的绿化带倒是越来越秃了,王黍衣觉得是因为现在养狗的人多了,狗经常进去大小便,人也跟着进去了,他想起小学时喜欢捡麦冬的蓝色的籽,《圣斗士星矢》里面集齐七颗蓝宝石是可以召唤奥丁之剑的,而他捡回家那么多籽最终唤来了父亲的斑竹条。王黍衣从八九岁开始便对“笋子炒坐墩肉”丧失了恐惧感,他跟父亲说,是否可以多挨几下打再增加些零用钱,然后只有前半部分愿望得到了实现。父亲其实很爱他,经常和他嬉皮笑脸地打闹,正经打他时也会开些玩笑来轻松氛围,去年跟父亲说要去搞雕塑的时候,父亲说:“你要做啥子就做啥子。哎干脆刻墓碑也一起学了嘛,二天我死了还节约得到点。”
秦达练站得直挺挺的望着坐在自己床铺上的班主任。“龙老师,我妈在两路那边上班,昨天说是忙得很……”
“别个有的妈老汉从上海都飞起回来参加了的。一再强调,第一次家长会很重要,无论如何都要来一方家长,还是听不进去。那你老汉哎,又在哪里上班来不到?”龙老师除了爱打官腔外算不上一个不讲理的班主任,但太多人仅仅因为说话方式而被讨厌。
“我都不晓得我老汉在哪里……也不晓得还活起没得哦。”秦达练脸反而伸平了褶皱,平静得出人意料。
没人还可以追问下去。碍事的班主任摇着头遁去后秦达练却自己讲了起来,那时候宿舍还是住满了六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