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是三月里,但仍然有许多料峭的春风袭来,不觉着夜幕来了,更加了一层朦胧,更添了几度冰凉。
背后的两棵李子树,白天也还白的发亮,到了这时候也黯淡无光了,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在身后,时而还有一两片飘到身上来,但也是蔫的。
这时进德不得不哭了,眼泪夺眶而出,从那两只发光的眼里,但他始终没有吱声,生怕那女人听见,又是一顿揍,又给他身上挨三抵午地捋下来,哪里承受得了?
这时进德脑海中闪过亲生母亲的身影,不知现在在哪里,想起她在这里的时候对他的态度,真叫人暖心,但看到现在这般光景,不由得心里一酸,又涌出一股热泪,顺着刚流过的那道痕迹流的更长,过去现在,简直就是天上人间。
这时,进德面前的门忽然开了,进德吃了一惊,打了个激灵,埋着头,脑袋里闪过恐怕是他后妈来了,又来找他的麻烦,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进德没了气力,说话也是显得无能为力,两只脚不听使唤,直往下坠,忽觉得身子如铅块一般沉,视线也变得模糊不堪,突然眼前一黑,“嘣”的一声闷响,进德倒在地上。
这时一个小男孩从门后面出来,伸出小脑袋左顾右盼了一阵子,拿着个什么东西走到进德旁边,蹲下。
进德在昏沉中隐约听见:“哥,你就将就着吃,有一点冷了,是刚才我们吃饭的时候我悄悄的藏的,菜在饭下面,我放在冰箱里,等她睡了我才拿出来的,你赶紧吃,我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她发现了。”
说着进德便觉得那人走开了,便不觉地流下了眼泪,从眼角流到耳朵那里去,然后钻进了头发里。
进德意识到,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难得如此。
尽管此时没了力气,但意识还算清醒,总觉得自己应该活着,不应该此时死去,那里未免有太多陌生的东西,太多毒蝎心肠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人。
进德靠着意志力坐了起来,端起碗,顾不得什么讲究,用手抓着便吃了,吃了,感觉心里肚里舒服了许多,全身也变得有力气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过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灯也熄了。进德仰头看了一回,往后转过身子,没入了黑暗里去。
进德顺着门前的路走,有许多的狗在叫,但叫声隔他很远,很远,他绕过几个屋角,绕到了五星街上,在他被揍那天的那棵柳树下站了半天,用指甲在上面抓得咯咯直响。过了一会儿,他停止了动作,想着今夜的安身之处,总得找个身体的归宿,忽然他将眉头往下一挤,一瞬间,也突然发觉了对面小店之间夹杂着的小凳,觉得那几只小凳油光滑面,亮得像镜子一样,虽然他此时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一个多月前他是见过的。
进德缓缓过了马路,双手去摸凳子所在的位置,摸上去光滑的,虽然有些冰凉,但也可容纳这个小身躯,说着就往石凳上躺去。
刚一躺下,便觉得还有些事情,于是又在脑海里回响了一遍。过了一阵子,便想到是学校,如何交代?
索性不去了,但等广才回来时又如何圆这个话头,这便是个问题了。这时,刚吃的饭在肚子里“呱……”了好一阵子,之后便也消停了。
进德现在头昏脑涨,怎样怎样,如何如何?但由于白天被罚站了许多长的时间,便觉得不由自主地就要合眼睛,一下子便睡了过去。
夜里不时吹来了一阵风,进德也翻了好几个身,左翻,右翻;也做了许多的梦,梦里一会儿到了冰天雪地里,一会儿又是掉进了河里,一阵子又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便惊得他有些朦胧。
等到了将近早晨的时候,气温更显得低了,一阵风来,比先前还更甚了。不一时,进德便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吃东西,忽闻着什么的香味,他一直循着那香味走过去,走过去,却走到了一个繁华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人挤来挤去,忽听得一声粗鲁的叫卖声
“包子——包子——热包子,豆浆——油条——加稀饭,不要三块,不要两块,只要三毛,来哦!包子……”
进德一个激灵从梦中醒了转来,看见天已经微亮了,早餐店里坐着吃饭的客人可以作证。今天的老板特别勤快,连吆喝声也变得响亮起来。
进德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往先前去乡下的那条路踱去。
到了恒元家,看进德面相,与两个月前的气色大不相同,恒元便问起缘故,惠琼正在厨房洗碗,双手在围裙上一边擦手一边挨了过来。进德便一五一十地将先前发生的事如何起如何落说清道明了,恒元便在一边嘟囔起来,不时嘴里冒出几个不雅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