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琎说道:“某好酒,日前已禀陛下乞移封酒泉。足下游历四方,定尝过别地佳酿,愿闻其详?”
我说:“海外有极西之地,名曰德意志,盛产黑啤酒,又西300里,有国名曰法兰西,盛产白兰地;又西100里,有一孤岛悬于海外,名曰英格兰,岛上盛产威士忌。凡此数种,或醇厚,或甘美,或辛烈,各有妙处。”
李琎大喜,忽又叹道:“可惜某身为皇族,羁绊甚多,不能擅离,无缘亲至,可惜,可惜。”
李适之见他恨恨不已,笑道:“待某告老还乡,即启程赴海外,为王爷寻觅美酒,一同痛饮如何?”
众人抚掌大笑。我叹了口气,心想:“可惜你性情疏狂,将来必入李林甫圈套,就算是衔杯乐圣称避贤,也摆脱不了命运安排。”
饮到酣处,贺知章提议道:“久闻王爷精于羯鼓,何不击鼓助兴。”李琎慨然应允。
时已雨歇,清风明月,树颠有鸟清鸣。鼓声初极细小,微不可闻,渐渐急促,转而透亮,如战马奔腾,乐声鼓风而行,透空碎远。汝阳王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人借酒劲,酒助人力,身随鼓点节奏舞动,如痴如醉,如颠如狂。贺知章问道:“何曲如此威武激昂?”李适之说:“此乃陛下所作《秋风高》。”众人一起鼓掌称善。
渐到曲终,忽听喇啦一声脆响,众人急望,只见李琎手持两截断槌,茫然站在场中。原来酒劲上涌,一发力将鼓槌敲断了。李琎怏怏不乐,喃喃说道:“何生帝王家,不如竹林屋。”也不招呼,转身拂袖进内堂去了。午夜的欢宴嘎然而止,众人见怪不怪,寒暄几句,也各自散了。
其时天已透亮,我站在王府门口与贺知章告别。他道:“少年人,老夫知你乃特别之人,如有机会,请替老夫回魏晋时代游历一番,如能遇到阮咸,阮籍,山涛,向秀,刘伶之辈,请替问好。至少,在哪里不会有人笑问客从何处来,他们什么都不关心,只会拉着你一起喝酒,一起发疯。”纵马欲行,忽又反身。扯下腰间系着的金饰龟袋,扔给我说:“老夫已准备告老返乡了,此物赠与有缘之人,可资酒钱。”我见他瘦长的背影渐渐佝偻成一团,竟有些凄凉的感觉。
我牵着青驴,漫无目的瞎走。长街尽头是座大酒楼,人声喧哗,刀铲作响,菜香四溢,好不热闹。楼下围着一大群女子,都仰首望着二楼,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我有点奇怪,不知什么路数,但晚间光顾着喝酒,早已饥肠辘辘,于是信步上了二楼。阁楼东首有个少年约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凭栏而立,手中拿了个酒杯,望着青天出神,脸上挂着个似有似无的讥讽笑容。一旁酒桌有上三五菜肴,一中年文士,服饰华美,一双手欣长纤细,保养的极好,正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楼下的好些年轻姑娘,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喊道:“崔宗之你好帅!”“崔崔我爱你!”“我要为你生小崔!”“苏苏带我飞!”“苏晋我要嫁给你!”我有点吃惊,大唐的风气那么开放彪悍吗?真是汗颜,连追星这么fashion的事情,也是祖宗们玩剩下的。
我被两人丰神俊朗所吸引,有心结识,说道:“崔兄,苏兄,在下游历至此,请两位喝一杯如何?”两人见我腰上佩了个金龟饰袋,出言相询。我便将夜宴之事说了。
崔宗之说:“汝阳王纯厚烂漫,左相慷慨好客,于酒之道,皆一流人物。”
我点点头,说:“崔兄,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你就是美的标杆。形容一个男子相貌英俊,topone的成语就是‘玉树临风’。”
崔宗之大笑,道:“某只知何晏、嵇康、卫玠、潘岳、王衍皆美姿仪,音容俱妙,不知有我。”
我吹捧道:“崔兄举杯白眼,睥睨众人,魏晋名士中,可比阮籍。”
崔宗之摇头道:“远远不如,远远不如。阮籍可作青白眼,青眼看友朋,白眼看俗人,在下么,最多是个斗鸡眼。”
苏晋在旁听的有趣,鼓掌大乐。我问:“苏兄,我听说你酒醉爱逃禅,洒脱的可以啊!”
苏晋连连摆手,道:“哪有此事,某怎敢狂妄如此。我是逃于禅,不是逃禅。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啊。”
我说:“不管逃禅还是逃于禅,其实都如苏兄诗云:‘昨来属欢游,于今尽成昔。努力持所趣,空名定何益。’(注:苏晋《过贾六》)你乃豁达之人,不必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