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发吧,亚奇。”我缓缓地换上了白色的轻便充气隔离服,今天要去接女朋友利优回家“季度休假”。她是一个标准的传统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女孩,也幸亏她小时候学习的是古典音乐,接受父母那种极度封闭而守旧的教育,所以她并没有成为“有吞噬力”的中青年。她被规划去了大汤城最中心地段的设施担任看护管理主任,与其说是看护管理年长者,不如说是管理他们的资产,让他们能进一步保护自己的资产不被子孙后代夺走,同时在一切可能的条件下获得寿命的延长和一切欲望和享乐的增长。“您的笑容就是我工作的动力。”这是利优最大的武器,然而利优得到的仅仅是能够自给自足地活下去和能够拥有每年一次陪同长者月球旅行和每季度实现一个“逆吞噬运动”前年轻人的娱乐项目的愿望。当然,这个愿望是靠VR来实现的,但也足够真实而诱人。
我在隔离服内打开了需要非常昂贵的代价才能下载的音乐。因为已经没有人创作新的音乐了,所以我们听的都是老歌,不过这首老歌倒是不要钱,在刚开始“逆吞噬”运动时,这是最火的一支地下乐队,当然后来几年这支乐队的全员都被取缔了,歌名叫做“我搞砸了一切。”
谢谢它的存在,因为当我毫无触感地往前行走在地热峡谷边缘的公路上时,它的节奏会让人想起不计一切的好时光来。“Opps/看我搞砸了一切/看我偷来的酒把我灌醉/看我麻醉的痴笑和胡言乱语/人生难道不是用来享乐的/只是我们谁都忘记了死亡......ohmyladyGaga……ohmyblackeyedpeas.....”
当我在戒备森严的大汤城看护设施门口看到一脸疲惫的利优走出大门时,她并没有穿戴隔离服。已经一个季度没有见到她了,可是利优看我的眼神却是空洞的,这种空洞不是来自于她内心的本意,而是来自于她连续工作的疲惫和麻木。
“他们还没有给你配置隔离服吗?”我关切地问她。
利优稍稍抬头望瞭望厚厚的云层里,雨霁而媚的阳光,太阳是圆形的不假,可是圆形的内部却都是锯齿的条纹。亚奇爬到了正门前创始人碑像的头顶,这个创始人是我父母主导的这场运动的傀儡领袖,虽然世人都不知道是这样。这个叫做珐威的男人本质只是我父亲所谓家族的管家之一而已,可是却被我父母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了每个城市到处都有的知名代表人。我所在的涂鸦协会几乎所有的正式和非正式的创作,在废线的列车车身也好,在隧道里也好,在穷人区的篮球场也好,在文化中心也好,都被涂成白墙,然后工工整整地贴上珐威的海报,鼓励年长者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尽情享受年轻人的服务,反对并清除一切逆吞噬。“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珐威的声音如雷贯耳。
这时利优才说:“今天好像紫外线的指数又高上了一个等级,我想我是不是该放弃两个季度的VR娱乐,去换一件隔离服呢?”
我说:“这取决于你想要的VR娱乐有多重要了。”
“有什么重要可言呢,当初为了延缓中老年人皮肤衰老而轰轰烈烈实施的消除紫外线计划出现了严重偏差,导致臭氧进一步被破坏,如今我还能盼着什么呢。”
“你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而已吧。”我微微笑了,把利优往我身边搂过来,她顺从地偎依在我肩头,其实思维已经停滞了吧,除了还在行走的身体,其实利优已经累得睡着了吧。我们在大汤城最顶端的舒适区行走,从高处往下看,环绕着舒适区的是成片成片广阔的“地狱”,也就是所谓的“硫磺泉”,温度高达90度,黄色硫磺在灰黑色的池沼上浮游,为这些年长者每日提供者舒适,极乐的温泉浴。“他们每人都有私汤,得意起来居然还在私汤里游泳,这不禁让我想起夏目漱石的《少爷》里男主那委屈而执拗的模样。”我想起了在日本出生的利优跟我说的这些见闻,不由地笑了,这姑娘这个季度的VR一定是设定了在温泉池里一个人游泳吧,太奢侈啦!
“站住!给我站住!”此时突然有一辆黑色的高尔夫车追着我们而来,车上的人员显然是管纪律的人,挥舞着类似于电棒的工具,粗暴地一边吼着,一边驾车而来。
“怎么了?”我问。此时利优也突然被惊醒了,眼神迷惘地看着对方。
“刚才是你的宠物在珐威大人的碑像上撒尿了吧?”他怒声吼着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