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扎根在这里一年,每天漏出精干的上身打铁,当然我万不能将尾巴漏出来。这个小镇的每户农家基本上都有我打的农具,他们见了我会热切地打招呼,我忽然觉得在这里定居也不错。
有个吃瓜少女每天蹲在我铁匠铺对面的树荫下望着这边,她手里总擎着一页瓜,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觉得我这个人除却有一截尾巴外还是蛮不错的,有顶好的手艺,手艺好便意味着手里富余,我脸长得不赖,又常年打铁肌肉结实。要是我没有这截尾巴就好了,这样我就能与对面那个少女结婚,然后她就能在我旁边吃着瓜看着我打铁,几年后,她会抱着个娃娃娘俩吃着瓜看着我打铁,那我这一辈子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我有一截尾巴,我能怎么办呢?那少女还是每天来啃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我无奈地叹息一声。
进了六月,天气就飘忽不定,天变得迅猛,黄河低声咆哮起来,猛然掠向岸边,淹没了岸边的青石台阶,第一次对着河堤发起冲击。乌云低压,隐约雷鸣,在酝酿了片刻后掉下来了个落地雷,银色的电光挤进逼仄的小巷,把少女和我的脸映得惨白。又一声霹雳,似天穹倒挂,整个雨瀑垂落下来,讲我浇了个透心凉,我将炉子踢进屋里,朝少女招了招手,俩人一起钻进了屋子。
雨声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少女摸了脸上的一把雨水,大大方方地望着我,我在她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我望着她灼灼的脸颊,心中想或许她不介意呢?人生总该尝试一下的。
我扭扭捏捏的,但她到底是看到了,她愣了一秒种,大叫一声冲进了雨里,我的心一下颓然下坠,果然没有人会不介意的。这次的尝试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难免还是有些颓败,在逐渐变得稀稀拉拉的雨声中,我的眼皮一下沉重起来,我合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我是被隆隆的水声给惊醒的,是什么样的水才能鼓动出如此强大的力量,是黄河。我的眼睛看不见,四肢被束缚住了,但我能感觉我正躺在黄河上,脑袋边有流过的水声。我侧耳倾听,黄河边还聚了许多人。
“是个妖怪,你看都长出尾巴了!”
“我说黄河水怎么泛滥了,原来妖精作祟。”
“定是他惹怒了河伯大人,才使得黄河水倒卷,把我们的地都给淹了。”
“把他祭了河伯!”
接下来我又听震天的喧嚣上声、应和声,接着是冗长的祭祀声,原来我要被献给河伯了,河伯会喜欢童男童女或者喜欢美女,难道也会喜欢我这个不伦不类的人吗?我又想到了那个女孩,她会不会伤心呢?我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价值?这样想或许死掉倒也不错,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个长尾巴的人,世上本该不出现一个长尾巴的人。
我突然听到人群中嘈杂起来,接着是马的嘶鸣声与人们的哭喊声,直到有人跳上木筏一把撕下了套在我头上的黑布罩。我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强烈的光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马匪,他们杀了不少人,抢了不少钱和女人,我看死者和那些俘虏里没有那个少女,心里稍定。为首的提着染血的刀走过来,我想他正想一刀砍了我。
我哈哈大笑起来,那匪首诧异,问我笑什么。
我说:“我本来就要死的,你一刀砍了我倒是我的痛快。”
“他们为什么拿你祭河神?”
“你把我解开就知道了。”
两个马匪解开我身上的绳子,我站起来时他们就看到我身后甩动的尾巴,他们齐齐后退一步,“妖怪!”
“你们也害怕吗?”我哂笑一声。
“提脑袋过日子没有什么好怕的。”那匪首向前一步,作势提刀。
“你的刀太差了,我打的刀要比你的刀快得多。”
“那拿你的刀来看看。”那匪首沉吟了一下说。
我进到铁匠铺里,提出我的刀,随手将它扔给匪首,他照自己的刀上一削,他的刀应声而断,而我的刀依旧咄咄逼人。
匪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说,“这种刀,你要是能打造一百把,我就饶你性命。”
“只要材料足够,这有何难?”
“土匪窝里什么没有?”
于是我和一伙土匪上了山,我很快打了一百把刀,我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我从中挑选了一把我最满意的,心想这是不是世上最锋利的刀呢?我要拿它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