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阴雨绵绵,一辆马车停在宫殿门口,帘子被揭起时,露出一张虽然稚嫩却面无表情的脸,少年背着包裹撑开油纸伞跳下马车,随后一男子也走下了车子。男子与少年向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走进去,宫殿内雕梁画柱一座座假山巍峨耸立,溪水绕着假山潺潺流过,有供人纳凉的亭子,亭子的墙壁上是当朝著名画家所作的画,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叫不出名字的鸟在枝繁叶茂的树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凌子墨环顾着周围,贪婪地欣赏着这一切。绕过几条小路之后,他们走进了一座名为“向阳宫”的寝宫,这是江桓王的寝宫,寝宫陈设简单,但依然可以看出君主之家的奢华与尊荣,江桓王正与他唯一的儿子丹青对弈,“丹青,这一局你输了。”落下一子之后江桓王沉稳的声音响起,“王上,微臣来迟了”。男子做了个揖,“平之啊,你来的正好,我们刚下完一局棋。”江桓王笑着说到,“这就是子墨吧,真是一表人才啊,你们父子俩的气质真是如出一辙啊,子墨以后就与丹青在宫中读书吧,早就听说这孩子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器,也让丹青跟着他好好学学。”江桓王看了看凌子墨说到,凌子墨看着眼前的一国之主,他的年纪和父亲差不多大,器宇轩昂,不怒自威。他又向江桓王的前方看去,看到一白衣少年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练字,腰身笔直,虽然只露出了半张脸,但依然可以看出那脸如同刀刻一般轮廓分明,乌黑浓密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根玉簪,“丹青过来”,听到叫他,少年起身走了过来,“这就是子墨,以后就由他做你的侍读,你们要好好相处”。江桓王向少年说到,凌子墨这一次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虽然轮廓分明,但却苍白如纸的脸,脸上镶嵌着一双沉静如夜色的眸子,“原来这就是那个王子呀,虽然长得不错,但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凌子墨心想。“子墨,从今以后你要恪守本分,安心陪王子读书,为父空闲会来看你。”“孩儿谨遵爹爹教诲。”“来人,带丹青与子墨去华阳宫。”江桓王说完便有一宫人带着他们走了,这边凌平之又与江桓王叙话。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又经过一段路途来到了华阳宫,这是王子的住所,“你下去吧,有劳了。”王子对宫人说到,他的声音清冽,如同山间潺潺的溪水,宫人走后,只剩了凌子墨与丹青王子,丹青走上前拉着子墨的手笑着说“你来了真好,以后就有人陪我玩了,我每天在宫里待着快闷死了。”“我也是一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玩伴,真高兴认识你。”凌子墨也笑了。对于才六岁的孩童来说,是没有阶级之分的,在他们的眼中一切都是平等的,他们所看到的的世界就如同一潭清泉,不带有任何杂质。当初的凌子墨怀着一颗对父母恋恋不舍的心来到王宫,但在看到陈丹青的那一刻起,这种惆怅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两人每日在宫中读书练字,玩耍嬉戏,有时丹青会给给子墨弹琴,而子墨则会给丹青舞剑,时间长了,子墨也就知道了丹青有宿疾,一到冬天便咳个不停,所以在冬天他们通常会在屋子里下棋,讲故事,丹青的四肢冬天时格外冰凉,而子墨却像一个火炉一样一年四季体温不变,于是每到冬天他们便会睡在一个被子里,丹青怕自己的手脚冰凉会让他觉得冷,子墨总会说,“不冷不冷,我大冬天的也觉得热,正好你给我降降温。”丹青得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分给子墨一半,两人形影不离,宫中的人对待子墨也十分恭敬。冬去春来,很快他们彼此相伴已经四年了,四年之中,子墨的父亲只来过两次,前方战事频频,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家庭。但子墨倒也不想家,他早已适应了宫廷中的生活,更重要的是遇到了心心相惜的玩伴,子墨当时年纪小,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觉得他永远不想和丹青分离,而丹青亦如此。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的话,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吧,起码会相伴的时间再长一点。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在这个春天里,花朵依旧开放,小草依旧翠绿,树叶依旧茂盛,鸟儿依旧歌声清脆,大自然的生物都在春天重新释放出生命的活力,除了人以外。人是不在乎春夏秋冬的,人在乎的更多的是权利与金钱,不管在哪一个季节,绵绵不休战争和杀戮以及永无止尽的勾心斗角一直在继续,似乎人人都习惯了这种模式。
黑暗阴森的监牢里,凌平之披头散发,脸上是污泥和血迹,身上的囚服布满灰尘,赤裸的双脚被脚链捆绑,老鼠在他周围窜来窜去,还有的停在他脚边嗅着他脚上的气味,但他如同枯木一般站着,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眼睛毫无生气,如同被人镶嵌在脸上的一双假眼,从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情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如死灰,丧失一切希望的感觉,他仿佛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他的灵魂在江桓王宣布他叛国之罪的那一刻起就被人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