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朵果然露出嫌恶的表情,扔给他一团面纸,嗔怪道:“恶不恶心,吃着饭呢!”
“回到小区里又遇到一个挺可爱的小女孩,看着只有五六岁,天真无邪的,居然阴测测地说鬼话吓我……”直到现在想来,他还觉得瘆得慌,“还好咱俩没孩子,不然多糟心!”
钱朵敛起笑容,耸了耸肩膀。重新提起筷子吃饭。“你又去李兴那个牙科诊所了?”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责备。
“是啊,解解闷……”贾正宗挠挠头,有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窘迫感。“我……还挺喜欢那种帮别人祛除心病的感觉的。”
“那你自己的心病呢?”钱朵看着贾正宗的右手。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把它抬起来翻看。虽然此刻毫无异样,但就在两个小时前,它的两根小手指还不停地颤抖。那种失控的无力感,直到现在还未消散。“它是什么?”钱朵问,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贾正宗的眼睛。
她的眼神有一种天然的威慑力,贾正宗能想象下属或对手在这样虎视眈眈的目光里溃不成军的情景。在他很小的时候,也曾在母亲那里领教过这样的眼神,只有一次。
那时母亲就是这样看着还是个小不点的贾正宗,“手上拿的是什么?交出来!”贾正宗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心情,和现在如出一辙。他不能把别在背后的手伸出去,里面攥着他刚从父亲口袋里偷来的十块钱,那是他心里不能向别人公开的阴影。
他不停地后退,直到退到放书包的桌子前,悄悄从里面拿出早前放在那里的一张卡片。在母亲再次伸手的时候,把贺卡交给了她。告诉她,那是为她准备的生日惊喜。一场灾难瞬间反转,成了温馨感人的喜剧。
当母亲看到鬼鬼祟祟的他时想必已经猜到他手里是什么了,只是那个事实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愿意面对,所以她选择了忽略儿子拙劣的演技。其实女人大都这样,她们想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真相和她们想要的一样。
避开钱朵的目光,贾正宗亦庄亦谐地道:“我的心病,不就写在脸上嘛——娶了个优秀的老婆,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觉得窝囊呗!”
钱朵若有所思地点头,沉默着吃完最后一口饭。缓缓开口,“如果你真这样想,喏……”她指了指盘子里所剩无几的那道丝瓜扇贝。“这道菜呢,荤素搭配,一重一轻,味道刚刚好。扇贝和丝瓜味道功效互补,各有千秋,在我眼里他们不分高低。”
“可它和鲍鱼一起烧更美味,档次更高。”贾正宗说。
“鲍鱼是更好,可一旦和鲍鱼烧成一锅,扇贝就失去自身的价值,毫无自我可言了。”
自我……确实是主菜最在意的东西。贾正宗点头赞同。“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告白呢!”他抹着满脸志得意满的坏笑,“作为一根很久没有和扇贝小姐翻炒的丝瓜,我现在可以去洗干净剥皮了吗?”钱朵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警报解除了。
在贾正宗的认识里,婚姻分两种:一种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这样的婚姻不牢固,因为爱情本身就最不可靠。另一种就是他和钱朵这样,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
从相识时的各项条件筛选匹配,到婚后的进可携手生活相敬如宾,退可互不干涉自留本心。他们为婚姻找到了可以永久保命的法宝——平衡。他要做的,就是一直保持这样的平衡,避免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来破坏它,尤其是爱情。
话虽如此,但当钱朵对着丝瓜扇贝说出那番话时,他还是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周身流淌,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激活,干劲十足。
那股在贾正宗身上盘桓的暖流在第二天早上,听见钱朵的一句话后,就突然停止了,而且渐渐转凉,到让他瑟瑟发抖。
“快去看看,女儿起床了没有!”睡得迷迷糊糊的钱朵对坐在床沿穿衣服的贾正宗说。
“老婆,你刚刚说什么?”贾正宗轻轻摇醒她,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梦话。
“我们的孩子,她该去上学了。昨天刚迟到一次,今天不能再迟到了。”钱朵揉揉朦胧的睡眼,坐了起来,又清清楚楚地叮嘱了一遍。
“孩……孩子?”贾正宗提着裤子愣在原地,脑子“轰”一下炸开。昨天傍晚那个看病的女人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两个星期前我一觉醒来,感到自己应该有个女儿……可是家里人都说没这回事,我压根就没生这么个女儿。”小区里碰到的小女孩骇人的无辜眼神也再次浮现,“就在你背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