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情好就剪了。”
“像我弟弟,不过很好看。”他说,“我带你溜进学校。”
她点点头,由他扶着自己,顺着支撑墙体的斜墙慢慢爬上去。
“小心,学校没人,但是可能有打更的老头。”他说。两个人只露出一点脑袋观察学校的内部,静谧而安逸,好像从古至今这所小学就存在,同时又从来没有人来过似的。他们慢慢爬过墙头,他先跳下来,然后接住她。这个过程中,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屁股。
他们随便走了走,隔着窗玻璃看狭小的教室,里面只放得下十余张课桌。不久他们便走到一处隐秘的角落,周围有四五棵梧桐树,硕大的黄色叶子在风中发出响亮的沙沙声。他慢慢抱住她,亲吻她的嘴唇。他的手先是揽着她的腰,随即慢慢移到腹部,并向上探索,直到握住她的胸。当他想褪去她的上衣时被拒绝了。
“看一眼。”他含糊地说。
“下次再看。”她抓住了他的手。
“还有下次吗?”
“很多次,无数次。”
后来她一直把这段对话当作他们之间唯一的表白,未来的日子他们会互相说很多喜欢和爱,可在她看来都不如这次真诚。第二天,他们便去了他的城市。
我觉得他们的相遇还算浪漫,其中的场景大半来自于我不真实的记忆。在创作过程中我故意混淆了虚构与记忆的界限,这是小说家的花招。那一整片规整而又辽阔的田野,让年幼的我第一次体会到美好二字的意义。田野里种着玉米,长长的土路上常年有两道车辙,路边则生长着巨人般高大的杨树。田野的颜色随着四季变化,春天时是黑色的,什么都不长,毫无生气。夏天时则长满了一人多高的玉米,变得幽静而深远。秋天的田野到处都是耀眼的金黄,人们收割玉米,用牛车和拖拉机一趟又一趟地运送粮食。冬天下过一场雪后,田野变成了白色的世界,辽阔的雪地里连脚印都少见。
我最喜欢秋天的田野,天空的蓝色高远而深邃,尤其喜欢金黄色的光芒。那时我还不知道这片田野将成为一个女人的故事的开端,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才逐渐意识到,或许它正是为这个故事的存在才出现在我面前的。当她的形象第一次走进我的脑海时,我便想起了那片金色的土地,好像她就该在那里。
在后面的故事里,他们会遭遇爱情里的一切俗套情节,所以我无意在这里做更多叙述。文中我为她加了一句内心独白:“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危险的事,那意味着你将献出自由、尊严和情绪等一切宝贵的个人财富。也可以说,喜欢一个人后,你就不再是你自己。”然后,她对自己说:“我心甘情愿。”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人,她的灵魂里便带着任性和叛逆,不愿过庸碌的生活。她对自己的爱情充满期待,但不会因此改变本性,她照旧我行我素。这体现在她拒绝了男人同居的请求,她说:“我可以跟你生活在一座城市,但是,想要我就必须来找我。”
从这儿开始,我便意识到她的个性已经左右故事的发展了。他们的故事原已在我脑海中成型,这将是一个曲折而忧伤的故事,以我二十年的写作经验担保,一定会很受读者欢迎。这是我成为畅销书作家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我居然无法控制笔下的人物了。她的个性使许多情节安排显得幼稚,同时我也不忍心让那些狗血的误会发生在她的世界,因此故事的走向一次又一次转变,以至于面目全非。
我不得不承认,我可能在嫉妒他们的生活。我为他们的世界写下了足够多的细节,街边的招牌名字、公交车飞驰的轰鸣、夜里刺眼的灯光,跟现实没有两样。可我是个旁观者,我无法进入那个世界。她有祖籍、父母、朋友、同事,还有爱人,可就是没有我。
我尝试着将自己写进去,虚构了一次和她的偶遇。是在火车上,我和她相邻而坐,因一杯水的关系我们开始交谈。她正处于感情困难期,不知道和他未来还能走多远,一人出门旅行,便遇到了我。她会对我心生好感,而我则会给她极大的热情与温柔,慢慢占据她的心。
可是感觉不对。我反复读了三遍这一段内容,空洞而扭捏,完全出不来效果。后来我才意识到,她根本不会在那个世界爱上我。我无意再继续编织他们的故事,而将自己冷落一旁。在某个深夜,我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另写一个关于我们的故事,于是就有了本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