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远处有个门面亮着灯,门头上写着晓芸洗脚城,李大庆往里瞅了一眼,里面支了四张可坐可躺的沙发,部分墙壁表面掉了一层漆,没掉漆的地方颜色暗淡,早已失去原来的本色,阴角部位斑斑点点发了霉。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李大庆拉开门,迎面走来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女人,正笑着欢迎他:
“洗脚啊,解解乏。”
这笑容钻进李大庆的心坎里,加上她声音温柔,说话慢条斯理,让李大庆瞬间安静了下来,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把棉花从鼻孔里掏出来,看一眼,扔进垃圾桶,嗅了嗅鼻子,闻着一股腥味,鼻孔那儿还有点血块,颜色已经黑了,想必是凝成块儿了,又摸了摸自己鼻梁,好像不疼,左右晃一下,竟然没断,得亏是那狠角色揍的,他瘦得像猴,手上没多少力道,顶多是软组织挫伤,不碍事。
女人端过来一个木盆,里面放了像是枯树皮烂树叶之类的东西,李大庆问这里面都是啥呀,女人把李大庆的脚轻放在盆里,开始揉搓,边搓边说:
“中药材,都有艾叶、伸筋草、苦参、土茯苓、金刚、玉桂,给你解乏用的,可舒服了。”
李大庆说泡个脚还有这么多讲究。闲谈间得知女人叫杨晓芸,既是伙计又是老板,其他伙计捏了一天的脚,都下班了。李大庆看一眼时间,捏了近一个小时,脚被杨晓芸捏得油光丝滑,都说捏脚治百病,没想到连心病也一块儿治了。这时的李大庆云淡风轻,感觉灵魂飘在空中,又感叹弹指一挥间,时间过得太快,自己还没充分享受到舒服,时间就已经没了,心中未免有些失落,李大庆试着问:
“你几点打烊呀?”
想的是要继续享受舒服。
杨晓芸抬起头说:
“没有固定时间,反正只要有客人,我们就开门做生意,有生意不做,傻呀。”
一句话,说得倒实在,没那么多弯弯绕。李大庆这时仔细端详起杨晓芸,一张瓜子脸,不施粉黛,头发盘成一个髻,上面戳一发卡。杨晓芸感觉到李大庆在看她,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和他唠起家常:
“看你进来,脸色就不好,鼻子还流着血呢,我也没敢问,怕你心情不好。”
又问:
“大哥,加钟吗?我们这儿还可以做按摩。”
李大庆心花怒放,自己想提的事,她杨晓芸提出来了。李大庆忙说加,做按摩,要最好最贵的按摩。杨晓芸说按摩就是捏捏肩松松骨,李大庆说好,那就捏捏肩松松骨。
于是做起了按摩,杨晓芸给他捏肩,然后在他身上敲敲打打,这按摩也就是到处揉一揉,捏一捏,力道一般,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劲,按摩的手法并不专业。但李大庆感受到的不是她的不专业,而是自己浑身已经通透,血脉已经顺畅,此时的不专业就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能让客人舒服,不专业也是专业。
做完按摩,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十一点,顾月芬不管他多晚回来都不会打电话给他,今晚更不用说了。李大庆不想回去,问能不能在这儿借宿,杨晓芸说当然可以,一晚上二十块钱。付了钱,杨晓芸问:
“你饿吗?要不要下碗青菜鸡蛋面,免费的。”
又说:
“炒饭也可以,要不要卧个鸡蛋?”
又说:
“你得多补补,刚刚替你捏脚的时候你老是喊疼。”
又说:
“大哥你可得常来,一周捏一次,我帮你调理调理,活活血。”
李大庆既没吃面条也没吃炒饭,他裹着杨晓芸给他的毛巾被睡在沙发上,一伸腿,浑身打了个激灵,感到全身放松,从胃里呕出一股气,哭了,三年,整整三年,顾月芬没对他说过的暖心话,没对他做过的亲热事,让一个洗脚妹一晚上全做了。
两人冷战了半个月,这是前所未有的。以前也冷战过,最多五天,夫妻二人在床上把事办了,云雨过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按理说,都是二婚,应该更加珍惜婚姻才对,但李大庆和顾月芬都是冷战的专家,一个不让一个,一个不看一个。
顾月芬毕竟是女人,心思细腻,总得有人把拧巴变成不拧巴,再说李大庆挨的那一拳,确实是为她儿子挨的,人家李大庆说得也没错。当时昏了头,把气全撒在李大庆头上,造成两人之间的拧巴。顾月芬晚上做好李大庆爱吃的糖醋鲤鱼,红烧排骨和油焖大虾,另炒了一盘韭菜鸡蛋,用枸杞和羊肾炖了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