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伸长脖子,眼巴巴瞅着黑狗消失的方向,不由得摇头苦笑。真是魔怔了,孤单久了看见条狗都面熟。
有什么东西在挠门,嗤拉嗤拉,断断续续,不依不挠。
林开富不耐烦,丢下手机去开门。门打开,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门外是一只块头不算大的黑色土狗,满身灰尘,全身上下每一寸皮毛都写满了疲惫和沧桑,却掩不住眼底的兴奋和期待。它虔诚的扬着头,短短的尾巴甩得像个风火轮,带着整个屁股左右摇晃不停。
黑虎,真的是我的黑虎!将近百十里路,它孤零零一条狗是怎么来的?
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发出来的光是如此的诚挚和热烈,以致于林开富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难得地闪过一抹柔情。瞅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招呼狗子进来,拿了一次性快餐碗盛了水和剩饭喂它。
黑虎吧唧吧唧舔了几口水,抬头朝靠窗的病床方向望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探着脑袋,努力伸长脖子去瞅病人的脸。
护工吓一跳,林开富冲她摇摇头,解释道:“我家的狗。我老婆养的。”
我留意到黑虎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左前爪不敢着力,站着的时候也是抬起来虚点地面,仔细看脚爪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我心里酸酸的,飘过去搂着黑虎的脖子,一边哭泣一边喊着黑虎的名字。魂体是没有眼泪的,黑虎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然而黑虎似有所觉,轻轻抖了抖耳朵,尾巴甩了几下,又很快回神盯着病床上的人专注地看,喉咙里发出呜呜地低鸣,湿漉漉的黑眼睛温柔极了,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担忧,细看还有些许委屈和责备。
一只狗狗的感情如此复杂,也是奇了。更怪的是我居然读懂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黑虎看到我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短短的时间,它跛着一条腿是怎么爬上11楼的?莫非乘电梯?
一条会乘坐电梯的狗……成精了?
没等我想明白,灵魂深处有一根弦猛然绷紧了。
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几乎每天都会经历。然而熟悉不代表适应,相反,恐惧往往会使痛苦成倍放大。
我条件反射去看病床上的女人,同时举起双手抱住头。
女人脸色一点点变得狰狞起来,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出三秒钟,凄厉高亢的“哭声”再次充斥了病房。
“啊一啊一啊啊啊啊一一”
我大口喘气,抱着头缩成一团四处乱撞。哭声像一把把尖刀,锋利的刀尖闪着令人胆寒的白光,嗖嗖的穿透我的全身,避无可避。
眼角余光扫到病床前的黑虎两只前爪扒着床沿人立起来,抬起受伤的爪子准确按上了病人的额头。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入鼻孔。
刺耳的哭声戛然而止,随之消失的还有锥心的痛苦。仿佛瞬间脱掉了厚重的枷锁,全身轻飘飘说不出的舒服。
我欣喜若狂,风一般飘出窗外,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接连翻了几个跟头,快乐的仿佛一只逃离了狭小牢笼的鸟儿。
两年多了,第一次离开这间几十平的双人病房,第一次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第一次沐浴在如此和煦的柔风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那么蓝的天空……
病房里传出一声暴喝把我扯回了现实。
“该死的畜生,你做了什么!”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窗口一跃而出。
是黑虎!
天哪,这可是十一楼!
我不顾一切的飞扑过去。
想象中的跌落和血腥没有发生,黑虎踩着空气如履平地,撒着欢向我跑过来。黑眼睛闪闪发光,短尾巴甩成一圈残影,喉咙里发出类似撒娇的呜呜声,那放飞自我的德行跟以前每次欢迎我回家一模一样。
“坏狗子快停下,转得我头晕!”我假装生气瞪着它,却忍不住抱住毛茸茸的黑脑袋一顿揉搓。
好狗子,你是老天派来的救星吗?
此时我的大脑一半清明一半混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时又理不清,只是迫切地想要赶快、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一刻也不想停留,永远不再回来。
一个干瘪的老头子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