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来不到一个小时,小虎赢了八千多块,每把都是现结,小虎首次单人应这样的阵,往常只是小打小闹。所以这会儿头上冒了细汗。输钱的那人反倒面不改色。
“小妹拿两罐红牛来。”小虎招呼茶馆的服务员,然后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莫慌走。”
“哪个要走,我窝(撒)尿。”
“管你做啥子,想走把手杆(臂)给我留到起!”
中年男人噌地一下站起来,拽住小虎,趁势抓住小虎的头发往玻璃桌面上狠磕了一记,小虎人被丢开,摔在地上。
男人重重地一脚再来踢翻,尖头皮鞋狠戳在身上,小虎痛得喘不过气来。
“日X妈!小X娃儿吃烂钱吃到我身上了,不打听哈老子是哪个!给老子跪到起!敢动弄死你!”
无论是对小虎一连串的殴打还是谩骂,男人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小虎规规矩矩地在地上跪好,他可委屈了,他是真不知道这人是谁。
不怪他,这人成名的那几年,小虎在云南瞎搞,这人正风光的时候,小虎在山上喂羊。
我们只是简单介绍一下,毕竟与本篇主题关联不大。此人名叫蒋浩阳,外号在本县黑道人士中更为人熟知:蒋门神。
他有多煞名远扬呢,截止到写作本稿的时间,本县尚未出现外号敢叫‘武松’的黑道弟兄。
小虎当晚全须全尾地走出了‘金喜鹊茶馆’,留下了一张五万元的欠条。
(本文所写关于赌斗当夜情况,取材于蒋门神身边朋友不同口述,再经本人甄选提炼,在此致谢。)
小虎夤夜出逃,跑得急匆匆,兰姐接了儿媳妇的哭诉电话,说小虎把她结婚时买的金银首饰掏了个空,现在人不知所踪。
兰姐连忙安慰儿媳,同时一头雾水小虎为什么跑呢。
很快的,蒋门神的小弟带着白纸黑字的欠条来到兰姐面前。
在托人找关系说合之后,并且兰姐和胡永大两个人,令前去讨债的小弟都帮忙证明的确“看起来确实不像有钱的样子”。
无奈之下,江湖道义还在(本县还有为数不少古典黑帮人物),不至于把人给逼死,只是拉羊去顶数。
兰姐日后尤其痛心,好多被拉走的都还是小羊,尚未长熟,本来再养养,就能出栏换钱。
羊场几近覆灭后,胡永大又病倒了。
拖着他去看医生,说不用治也治不好,都是累出来的各种慢性病,到一个临界点爆发了,得吃好的能少动就少动多休息。
胡永大卧床之后,我们一家去看他。爸妈和他说了会儿话,就去外屋给兰姐塞钱了。他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两床棉被,棉被最上面还铺着件军大衣。
房间里光线昏暗尿味刺鼻,我坐在离床不远的凉椅上。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胡哥,你要不要吃苹果,我给你削苹果。”
他努力地坐起来,我说你慢点慢点,他说没得事没得事,又咳了一阵,把口浓痰吐进床边的夜壶里。
他说,小兄弟谢谢你们来看我哦,我这个病啊,我看是养不好了的。
我安慰他,医生都说是累出来的病,你好好歇歇,一定能好起来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是拖累你们兰姐了,现在场子的事全归她一个人料理了。跟到起我,从来没享过一天福,我也说不来话,在外面跑不出名堂(成绩)。但凡我有点本事,她也不得这么多年啥子都没干成。
他哭起来,头颅整个掩到军大衣里,我不知所措,只好走到外面去。
兰姐听到哭声,快步走进屋,在床边坐下,把胡永大的头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等胡永大止住了哭泣,又扶着他慢慢地躺下。
兰姐出来和我说:“一生病变成小娃儿了,这几天老爱哭,让你看笑话了。”她的眼圈红红的。
命运像个不识趣的脱口秀者,接二连三地跟这个家开着拙劣的玩笑,小虎走了没多久,兰姐的儿媳妇,那个云南女孩小燕知道自己有了。她不想要,想打掉。
兰姐给她跪下磕了个头。
养殖场停掉,兰姐夫妻搬进了县城那套房子,方便照顾待产的小燕。
小孩不足月出生,一落地还没见到大人面,就送去看护病房。
商量着取名字,胡永大说,生下来就身体撇(差)叫有福吧。兰姐说,不要,我都想好了叫光明。